笔 记(第5/34页)

十、

一个男人和一位女士,由于某种精神状态,丧失了时间感。显然,用电影可以绝妙地表现这种事。而我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写这个题材,因此想它也没有什么用。但我仍不由自主地构思着。某个人丧失了“现实感”。正因为这样,他却拥有了比“正常的”人们更深切的现实感。今天戴夫随意地说了一句:“你的那个人,迈克尔,他抛弃了你,但你不该让自己受这事的影响。要是你就因为那些愚蠢得不要你的人而弄得自己心灰意懒,你还算个什么人呀?”他说这话好像迈克尔现在还在拒绝我,而不是许多年前的事。当然他是在说他自己。一时间他也成了迈克尔。我的现实感晃动起来,支离破碎了。但有些很清楚的东西依然存在,没有改变,那是某种启示,尽管很难说清到底是什么。(这样的评论属于蓝色笔记,不属于这一本。)

十一、一则短篇故事:

两个人在一起,相互间不论是什么关系——母子、父女、情人,那都无所谓。其中一个极为神经质。这神经官能症患者将他的或她的病症传给另一位,那一位取而代之,结果患者痊愈了,而健康者反而病了。我记得苏格大娘给我讲过某个病人的故事,一位年轻人来找她治病,他断定自己患有严重的精神病症,可她检查不出他有什么病。她请他把自己的父亲带来。全家人一个又一个,先后五个人来到她的诊察室。她发现他们全都正常。后来那位母亲来了。她外表看来“正常”,实际上有很严重的神经官能症,但她将病症遗传给家人,尤其是她的小儿子,以此维持自己的平衡。最后苏格大娘为那位母亲治疗,尽管把她请来费了很大的周折。那位最先来的年轻人,很快感到身上的压力消除了。我记得她说过:是的,经常是这样,那位全家或整个团体中最“正常”的成员,才是真正的患者,但只是因为他们具有较强的性格,他们倒挺过来了。而性格软弱的,则传承了他们的病症。(这类评论属于蓝色笔记,我必须把它们分开。)

十二、一则短篇故事:

有一位丈夫,对妻子不忠实,这倒并不是他爱上了别的女人,而只是为了保持自己对于婚姻关系的独立性。有一次他和别的女人睡过觉后回家,尽管一心想谨慎保密,却“意外地”因某事而泄露了秘密。尽管他自己未意识到,这“意外的事”——香水,口红,或忘了洗去做爱后的味儿等等,正是他为什么会泄密。他想对妻子说:“我不再属于你。”

十三、一部中篇小说:可称之为《摆脱了女人的男人》

一个约五十岁的男人,单身汉,或许结过婚,不久妻子死了,或是离了。若是个美国人,那他是离异了,但若是英国人,那他是把妻子藏在什么地方了,他甚至会和她住在一起,合住一座房子,但没有真正的感情关系。到五十岁时,他已有过数十次的风流韵事,其中三四次算是比较认真的。在这认真的几次中,女方都希望与他结婚,她们留恋不舍,虽未正式成婚,却都曾与他像夫妻一样生活过。但到了眼看非要娶她们不可的紧要关头,他就将她们甩掉了。到了五十岁的年龄,他身子淘空了,很为自己的性能力忧虑,却仍有着五六个异性朋友,她们都是他以前的情妇,现在都已嫁人。他与六个家庭的女主人有染,却在这些家庭中被视为老朋友。他像个孩子似的依赖女人,变得越来越迷茫无知,不会办事,于是常常打电话给随便哪个女人,请她们帮他干事。外表看来他衣冠楚楚,谈吐诙谐,明智机灵,给比他年轻的女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一两个星期都不能忘怀。他与女孩子和相当年轻的女人惹些短时间的风流事,随即便回到年纪大些的女人那儿,她们会像保姆那样体贴他。

十四、一部中篇小说:

一个男人和一位女士,已经结婚或维持了长期的关系,私下里在看对方的日记,在日记中(两人都觉得这是面子攸关的大事),他们对对方的看法都写得极为坦率。两人都知道对方在读他/她所写的东西,但有一阵子他们还是写得比较客观。然后,他们开始渐渐写些虚假的东西,起先是无意识的,后来则有意为之,以便影响对方。到了一定时候,每人都写起了两本日记,一本是自己看的,小心锁起来,第二本则是给对方读的。后来其中一人说漏了嘴,或是说错了,另一个便指责他/她偷看了秘藏的日记。随之爆发了一场剧烈的争吵,从此两人便分道扬镳,再不来往。这并不是因为原先那本日记——“我们都知道对方在读那些日记,那没关系,但你怎么能那么不诚实,来偷看我私下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