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六日(第4/35页)

“你想干吗?”我说,“脱光衣服,套个圆桶出门?”

“我要把衣服全都撕下来丢在大街上,”她说,“你信不信我说到做到?”

“当然你敢这么做了,”我说,“你每次不都这么勇猛嘛。”

“让你好好瞧瞧我敢不敢。”她说。她双手抓住裙子的领子,仿佛马上就要撕碎它。

“你要是敢撕了这条裙子,”我说,“我就会立刻暴抽你一顿让你终身难忘。”

“尽管看着我敢不敢。”她说。这时候我看到她貌似真的要撕破裙子了,真像要把裙子从身上全都扒下来。等到我停住车子,捉住她的双手时,四周已经聚了一打人在围观了。这简直让我怒发冲冠,热血涌上脑门,那一瞬间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你再干这种蠢事,我会让你后悔投胎到人世间。”我说。

“我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她说。她恢复了平静,接着她的眼神变得狡猾古怪,我心里想如果你在这辆车里大哭,或是跑街上大哭,我都会把你抽得找不着北。我要剥了你的皮。幸亏她识相没这么干,于是我松开了她的手腕,继续开车。幸好我们就在一条小巷子附近,为了避免从广场经过,我从巷子里拐进了后街。他们已经在比尔德家(5)的空地上架起了帐篷。戏班子想在我们的玻璃橱窗里贴海报,所以送了两张门票给店里,艾尔(6)把这两张都给我了。她坐在车里,扭头不看我,紧咬着嘴唇。“我现在已经后悔莫及了!”她说,“我真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

“但我知道,至少还有一个人也完全不懂你为什么要投胎到人世间来。”我说。我在学校大门口停好车。上课铃声已经响过了,最后到校的三五个学生正往里走着。“不管怎样,你总算也能有一次按时到学校了。”我说,“你是打算自己走进去坐好呢,还是我押着你进去逼着你坐好?”她下车后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记住我说的话,”我说,“我不是说说而已。要是再让我听说你偷溜出去到胡同巷子里跟那些油头粉面的小瘪三们鬼混……”

听到这里,她扭过头来。“我没有溜出去鬼混,”她说,“我敢告诉每一个人我做过的每一件事。”

“你干的好事早就人尽皆知了,”我说,“镇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但是我不允许你再这么堕落下去,听见了没有?其实我本人根本不在乎你干了些什么,但我在这个镇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我不允许家族里任何一个人像黑人荡妇那样乱搞。你听见我说的话了没?”

“我从不在乎,”她说,“我坏透了,我早就准备好了下地狱,所以我根本就不在乎了。我宁愿下地狱,也不要跟你待在同一个地方。”

“要是再让我听到一次你逃学了,你就会希望自己还不如真的在地狱里。”我说。她把头扭回去,跑着穿过了那片校门口的空地。“你只要敢再试一次,记住了。”我说。她没有回头。

我去邮局取了信件之后,然后开车来到店铺门口,停好了车。艾尔看着我走进店门。我给了他机会让他可以抱怨我迟到了,但他只是说:

“这批耕种机到货了。你最好去帮乔伯大叔把它们装好。”

我走到后院,老乔伯正在拆着板条箱,以一个小时拧下三颗螺栓的效率在工作。

“你真应该来我家给我干活。”我说,“镇子上每一个不中用的黑鬼都在我家厨房里白吃白喝呢。”

“俺就只认准了周六晚上给我发工作的老板。”他说,“我顾得了这头,哪还有多余时间讨其他老板欢心呢。”他拧开了一个螺帽。“在这个破地方,除了象鼻虫谁干活都跟个鬼样子似的,没得法。”

“你应该感到庆幸自己不是这些耕种机要对付的象鼻虫,”我说。“否则的话你还没被耕种机碾死呢,就吃棉花吃得累死了。”

“说得一点也没错,”他说,“象鼻虫也过得很艰辛啊。不管风吹日晒雨淋,一礼拜七天天天都得拼命工作呢。也不能悠哉地坐在前廊上观察西瓜的长势,礼拜六什么的对它们来说啥意思也没有啊。”

“要是换了我来给你开薪水,”我说,“礼拜六对你来说会更没有什么意思。你赶紧把这些机器从板条箱里搬出来,挪到店铺里去。”

我拆开她的信,取出了支票。女人办事就这种效率。又迟了六天。然后她们居然还总想要男人相信她们很有办事能力。要是有个男人把一个月的六号看成了一号,你说他的生意还能做多久?而且还不仅如此,等到他们把银行结算单寄过去,她又在纳闷儿为什么总要等到六号才把我的工资存进去。女人们就是这样糊里糊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