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六日(第6/35页)
“Q?”报务员说。
“是的,”我说,“Q。难道你不会写Q吗?”
“我只是想确认清楚。”他说。
“你就按我说的发吧,我保证你这没错的。”我说,“让收件人付款吧。”
“杰生啊,你在发什么电报啊?”赖特医生(8)说,眼神飘过我的肩膀。“是不是要‘吃进’的密码电报呀?”
“姑且就算是吧,”我说,“你们这些小伙子还是自己动脑筋判断吧。你们比那些纽约客还更神通广大呢。”
“嘿,那肯定啦。”医生说,“每磅棉花再涨上两分钱,我今年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啦。”
又来了一个行情最新播报。下跌了一个点。
“杰生正在抛出呢,”霍普金斯(9)说,“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了。”
“我在干吗有什么关系呢,”我说,“你们这些小伙子还是听从自己的判断吧。那些在纽约的犹太阔佬们还不是跟普通人一样,总得要过日子呀。”
我回到了店铺里。艾尔正在门面上忙来忙去。我径直走到柜台里面的写字台边上,读着罗琳(10)的来信。“亲爱的爹爹,见信如面,真希望你此刻就在我身边。好爹爹不在镇上,大家伙儿聚会都没什么意思了。我好想念我亲爱的可爱的爹爹呀。”我寻思她也该想一想我了。上次我给了她四十块钱呢。就这么给了她。我从来不会对一个女人承诺任何东西,也从不让她知道我打算送什么礼物给她。这是对付她们的唯一办法。就是要让她们摸不透你。万一你实在想不出要给她们什么惊喜,那就对着她们的下巴狠狠地来一拳吧。
我把信撕成两半,然后在痰盂上点火烧掉了。我本人有一个原则,绝对不保留女人们留给我的只言片语,我也从来不给她们写信。罗琳总是纠缠着要我给她写信,但是我说如果忘了什么没说,就等下次到孟菲斯再说也行。但我还是说,我不介意你时不时地写几句装在信封里寄给我,可要是你忍不住真打了电话给我,那孟菲斯这个大城市就没有你这个小女人的容身之处了。我说过了我上你这儿来不过是寻欢作乐的男人中的一个,我可受不了任何女人打电话来找我。拿着吧,我说,给了她四十块钱。如果你不留神喝醉了突发奇想要给我打电话,你千万要记住,在拨号之前先从一数到十,冷静一下。
“那么究竟是什么时候呢?”她说。
“什么什么时候?”我说。
“你什么时候再来呢?”她说。
“我会让你知道的。”我说,然后她想买一杯啤酒,但我没让她去。“这笔钱你还是留着吧,”我说,“拿去给自己买件衣服什么的。”我还给了女佣五块钱。归根结底,就正如我所说的,钱财本身其实没有价值;重点是看你怎么花钱。钱不属于任何一个人,所以干吗还挖空心思去攒钱呢。钱财就只属于那些命中注定有财运能赚钱会存钱的人。就在杰弗逊这个地方,有个人他靠着卖腐烂发臭的货物给黑鬼们,赚了一大笔钱,他就住在店铺的楼上,住处小得像猪圈,他还自己煮饭吃。大概四年还是五年前,他突然病倒了。他简直吓得半死,等他的病好了之后,他成了一个虔诚的教徒,还每年捐五千块钱资助一个传教士去中国传教。我常常在寻思,如果他死了之后才发现根本就没有天堂,又想起了每年捐出的这五千块钱,他得气疯成什么样啊。就像我说的,他最好还是一直吝啬下去,现在就死掉,那他的钱就能保住了。
我把信烧干净之后,刚要把其他的信都塞进外衣口袋里去,忽然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我应该在回家之前拆开给昆汀的信,但就在这时候,艾尔大声嚷嚷着喊我,我就只好先放下这些东西跑去店堂里招呼那个可恶的乡巴佬,这个土老帽足足琢磨了十五分钟,还是没法决定套马的颈绳到底是买两毛钱的呢还是三毛五的那根。
“你最好还是买好点的那种吧,”我说,“你们这些伙计们不肯花钱买好装备,又幻想着自己收成比别人好,这怎么可能呢?”
“要是这种便宜一点的质量不好,”他说,“为什么你们还要摆出来卖?”
“我可没说这种不好啊,”我说,“我只是说这种不如那种贵一点的质量好。”
“你咋又知道不如那个呢,”他说,“你未必每一个都试用过了?”
“因为买这个不用花三毛五,”我说,“就凭这点,我就知道这个没那么好。”
他手里抓牢了两毛的那种,从手指缝里抽了出来。“我琢磨我还是买这个吧。”他说。我拿了过来帮他包好了,而他把绳子绕好塞进工作裤的口袋里。然后他掏出一个烟袋子,哆哆嗦嗦半天可算解开了带子,抖落出了几枚硬币。他递给我一枚两毛五的硬币。“一毛五就够我吃一顿午饭了呢。”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