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49/78页)

黑点在虔诚神父的眼前飞舞,他喝了第二杯干邑,酒力冲进了他的脑袋,他才又清醒过来。

他眨巴着眼睛问卡茨:“你信不信贞女玛利的纯洁受孕?你信不信保存在比亚里修道院里的施洗圣约翰的手指是真的?索性,你信不信天主?你要是不信,为什么又做神父?”

“我亲爱的同事,”卡茨亲切地拍拍他的背回答道,“在国家还没有不承认士兵上前线赴死前需要上帝保佑的时候,在神父还是一桩收入可观的差事,工作也不太累的时候,对我说来,那总比在操场上跑来跑去和搞野战实习要好。当兵时我老是接受上级的命令,而现在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代表了一个不存在的东西,我自己扮演着上帝的角色。我不愿赦免谁的罪我就不赦免,哪怕他们跪到地上求我。但是,现在你是很少见到有人走到那一步的了,他妈的。”

“我爱上帝,”这位虔诚神父宣布,开始打嗝。“非常热爱。给我一点酒,我尊崇上帝,”他说下去。“我非常尊崇他,膜拜他,我对谁都没有那么尊崇过。”

他用拳头捶着桌子,捶得酒瓶直跳。“上帝是崇高的存在,不属于尘世,他做的事是荣耀的。他是一种光辉的启示,谁要让我相信相反的话是办不到的。我也尊崇圣若瑟,尊崇所有的圣徒,只是圣徒萨拉皮扬除外,他那名字太丑。”

“那他就应该申请改个名字,”帅克发表意见。

“我爱圣露米拉和圣伯纳,”前教理问答教师说了下去。“他在圣格哈救了很多朝拜的人。他在脖子上挂一瓶干邑白兰地,寻找陷在雪崩里的人。”

谈话转往新的方向,虔诚的神父开始完全糊涂了。“我尊崇无辜婴儿,12月28日有他们的圣徒日,我恨希律王。〔79〕母鸡一睡着你就拿不到刚生下的蛋了。”

他傻笑了一下,唱了起来,“万军之主的神圣的、神圣的、神圣的上帝!”

突然,他不唱了,转向卡茨站起身子尖锐地问他:“你不相信8月15日是贞女玛利的升天节吗?”

这趣剧倒真热闹了起来。空酒瓶越来越多,时不时地听见卡茨说:“告诉我你不相信上帝,否则我一滴酒都不给你喝!”

仿佛是早年迫害基督徒的时代又回来了。前教理问答教师唱了一首罗马竞技场的殉道者之歌,大叫道:“我相信上帝,我不会背弃他的。你收起你那酒好了,我可以自己叫人送来。”

最后,他们把他弄上了床。睡着之前他还举起右手庄严宣誓,“我相信天父上帝,圣子和圣灵。把每日祈祷书给我拿来。”

帅克把一本放在床头柜上的书塞进他手里。于是虔诚的神父手上拿着薄伽丘的《十日谈》〔80〕睡着了。

13
帅克参加临终涂油礼

随军神父奥托·卡茨手里拿着一份通报闷闷不乐地坐着。通报是他刚从军营取来的,其中有国防部颁布的最新指示。

国防部决定,为部队士兵进行临终涂油礼的现有规定一律暂停,为随军神父任务作如下规定:

第一节,一律不再在前线举行临终涂油礼。

第二节,重病号重伤员禁止送回基地领受临终涂油礼。要求随军神父立即把此种伤病员转送部队当局做下一步处理。

第三节,基地军队医院可根据军医证明集体举行临终涂油礼,但不得妨碍军事机关工作。

第四节,在例外情况下,基地军队医院当局可以准许个别人领受临终涂油礼。

第五节,如有军队医院当局命令,随军神父应为当局指定的人举行临终涂油礼。

然后神父又读了一次要他第二天到查尔斯广场军队医院为重伤员举行临终涂油礼的通知。

“听着,帅克,”神父叫了起来,“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他妈的,布拉格难道只有我一个随军神父!干吗不让那天在我这儿睡觉的虔诚神父去?要我到查尔斯广场去作临终涂油礼,可我已经忘记怎么做了。”

“那就买本教理问答好了,在哪儿都能买到的,”帅克说,“是一种指南式的小册子,给精神神父使用的。爱玛戊斯修道院有一个花匠的下手,因为在那儿工作,就想进入那儿的在俗弟兄行列,买一件道袍,省得干活时刮破衣服。他只好买了一本教理问答去学习怎样画十字,什么人可以免于原罪,良心纯洁是什么意思,等等琐碎的道理。学过之后他又把修道院菜园里的一半黄瓜卖掉了,给修道院丢了脸。我遇见他时他说:‘其实我不学教理问答一样可以偷黄瓜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