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51/78页)
“干吗要铃铛?”
“在我们带了这种上帝与之同在的三号大麻子油行动时,我们得一路摇着铃铛让看见的人脱帽致敬呀。从来就是这样的。许多人因为这东西对他们没有意义而没有脱帽,就被抓进了牢里。在日支科伏就出过一桩这类案件。一个教区神父打了一个瞎子,因为他没有向他脱帽致敬,还让他坐了牢。故事很像圣体节〔86〕演出的节目呢。因为上了法庭,他们向瞎子证实,他只是瞎子,而不是聋子和哑巴,而那是在晚上,他是能够听见铃铛声的,于是那瞎子就犯了亵渎罪。我们的时间虽不是晚上,可别人根本就不会注意我们,我们一摇铃铛,他们就非得对我们脱帽致敬不可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马上就去搞个铃铛来。”
帅克得到批准,半个小时后就弄来了一个铃铛。
“是从路边那小客栈乌克日库弄来的,”他说,“我只紧张了五分钟,可不得不等了许久,因为老是有人来往。”
“我要去咖啡店了,帅克。若是有人来就让他等一等。”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来了一位白头发的老先生,走路时腰板挺直,板着一张脸。
老先生整个身子散发出冷冰冰的怨恨与愤怒,像是被命运之神派来毁灭这苦难的星球,要在宇宙之间把它消灭得无影无踪似的。
他的话严厉、枯燥而凶狠:“不在家?上咖啡店了,对吧?就是说我得候着,对吧?好,我就候他到天亮。他有钱上咖啡店却没有钱还债。还把自己叫神父呢!不要脸的耗子!”
他往厨房里吐痰。
“先生,别往这儿吐痰!”帅克很感兴趣地望着那陌生人,说。
“我还要再吐一次,你看看,就像这样,”那位严厉的先生顽固地说,又向地上吐了一口。“他应该害臊的!还是随军神父呢,无耻之尤!”
“你要是受过点教育,”帅克提醒他,“你就会改掉在别人屋子里乱吐痰的毛病了。你以为打了世界大战,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你的行动得讲点规矩,别像个流氓。动作要有礼貌,说话要有分寸,别一副该死的坏蛋派头,你这个他妈的草包老百姓!草包!”
严厉的先生气得发抖,从椅子边站起来,哆哆嗦嗦地大叫,“你胆敢说我不是正派人?那我是什么人?你说……”
“你是肮脏的猪,”帅克直视着他的眼睛,“你随地吐痰,好像在电车上、火车上或公共场所里似的。我原来总不明白为什么到处都挂牌子:禁止吐痰。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就是因为你。满世界的人都肯定知道你有这毛病。”
那严厉的人脸色变了,用一连串针对帅克和神父的咒骂作答。
“你啰嗦完了没有?”等那位先生终于说完“你们俩都是流氓,有其主必有其犬!”的话,帅克不动声色地说,“你在给扔下楼梯之前,还有什么吩咐?”
这位严厉的先生已经说得筋疲力尽,再也想不出更有价值更有实效的咒骂,只好住了嘴。帅克把那看作是一种再等待已无意义的信号。
于是,他打开门,把那严厉的先生拉到门口,面向走廊,用不逊于国际足球锦标赛最佳射手的腿法,对他一脚踢了出去。
帅克的声音也随着那严厉的先生滚下了楼。
“下一回你拜访正经人家,行为得正派点。”
那位严厉的先生在窗户下来回地走了许久,等着神父回来。
帅克打开窗户望着他。
神父终于回来了。他把严厉的先生带进了屋,让他在自己对面椅子上坐下。
帅克不声不响拿了个痰盂进来,放到客人面前。
“你这是干吗,帅克?”
“启禀长官,我在这儿已经跟这位先生为随地吐痰的事有过不愉快了。”
“你离开我们一会儿,帅克,我们有事要办。”
“启禀长官,我马上离开。”帅克敬完礼走掉了。
帅克进了厨房。隔壁房间一场很有趣的谈话开始了。
“我要是没有弄错的话,你是为了兑现那张支票来的?”神父问客人。
“是的,我希望……”
神父叹了一口气。
“人嘛,常常会落到只剩下希望的境地。‘希望’,这小小的字眼在信心、希望和怜悯这三叶苜蓿上〔87〕时是多么美丽!它能鼓舞人超然于生活的混乱。”
“我希望,神父,那笔款子……”
“当然,尊贵的先生,”神父岔开了话头。“请让我重复一次。‘希望’这个字在人与生活的斗争里是一种巨大的力量。你不能失去希望。作为一个天真纯洁的人,怀着固定的目标,开了支票把钱给别人,抱着到时候就收回的希望,那是多么美好的事!那你就怀着希望吧,坚持不懈地怀着希望吧,希望我还给你一千二百克朗吧,可现在我口袋里连一百克朗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