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52/78页)
“那就是说你……”
“对,我就是那意思,”神父回答。
客人脸上又出现了顽强的盛怒表情。
“这是欺骗,先生,”那人站起来说。
“你消消气吧,尊贵的先生。”
“这是欺骗,”客人顽强地叫喊起来。“你已经可耻地辜负了我的信任。”
“先生,”神父说,“换换空气对你会有好处的,这儿太闷热。”
“帅克,”他对着厨房大叫,“这位先生想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
“启禀长官,我已经把这位先生踢出去一回了。”
“那就再踢一回!”命令一出,帅克立即迅速、干脆、无情地照办了。
“趁他还没有闹出乱子时我们就把他赶出去,很好,”帅克从门口回来说。“从前在玛利史采有个开酒店的,有点文绉绉,在任何环境都能引用《圣经》的话。他用鞭子抽打别人时总要说,‘不用杖打儿子的是恨他;疼爱儿子的须随时管教。’〔88〕你在我的酒店里打架,我就得教训你。”
“你看见了,这就是不敬神父的人的下场,”神父笑了。“圣约翰·克利所斯托姆说过‘尊崇神父的人尊崇基督,侮辱神父的人侮辱基督我主,神父代表了基督我主!’我们要为明天做好充分准备,弄点煎蛋和火腿,酿造点红葡萄酒五味酒,然后我们就把时间奉献于沉思默想。因为正如晚祷里所说,‘由于上帝的慈悲,敌人在这一住处的全部网罗已被撤除。”
世界上有些人是非常顽强的。这位两度被踢出了神父家大门的先生就是其中之一。晚饭刚做好又有人按门铃了。帅克出去开门,不一会儿就回来通报:“他又来了,长官。我暂时把他关到厨房里去了,好让我们安安静静吃一顿晚餐。”
“那可不对,帅克,”神父说,“‘客人进屋就是上帝进屋。’古时候举行宴会是连魔鬼也招待的。把他带进来让我们快活快活吧。”
不一会儿帅克就把那顽强的人带了回来。那人怒气冲冲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坐下吧,”神父客客气气地邀请他。“我们刚吃晚饭,已经吃了龙虾、沙文鱼,现在是煎鸡蛋,还加火腿。别人借钱给我们,我们就美美地吃。”
“我希望我到这儿来不光是让你们开心的,”怒气冲冲的人说。“我这是第三次来了。我希望这一回能解释清楚一切。”
“启禀长官,”帅克说,“他真是一条蚂蝗,跟丽本那位叫布史克的家伙一样。人家一晚上把他从爱克斯纳扔出去十八次,他回来十八次,说是他的烟斗忘记拿了。他从窗户上翻进来,从大门里走进来,从厨房里钻进来,从墙壁上翻到大厅里,又从地窖里钻到酒吧里。如果不是消防队员在房顶上把他抓了下去,他还得从烟囱里下来呢!他那股牛劲是可以当个优秀的部长或国会议员的。为了对付他,他们花了最大的力气。”
那顽强的人好像没有听见人家在说什么,仍然顽强地重复道:“我要求把事情弄清楚,我要求给我机会说话。”
“我给你机会说话,”神父说,“说吧,尊贵的先生,你愿说多久就说多久,同时我们开怀大吃。我希望不至影响你的故事。帅克,上菜吧。”
“你很清楚,”顽强的人说。“战争正在激烈地进行。我这钱是在战前借给你的。要不是因为打仗,我倒用不着坚持要你还债。但是我的遭遇很不幸。”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笔记本说下去:“我这儿全记着。严纳塔中尉欠我七百克朗,可是他竟然脸皮那么厚,在特瑞纳战役中阵亡了。普拉舍克中尉在俄罗斯前线成了俘虏,可他欠我两千克朗。微奇特里上尉也欠我两千,他在拉丝卡拉瓦给自己的兵杀死了。马齐克中尉在西伯利亚当了俘虏,他欠我一千五百克朗。这儿还记着好几个这样的人。有一个人在喀尔巴阡山阵亡了,欠我一张支票没有付。另外一个成了俘虏;还有一个在塞尔维亚淹死了。第四个在匈牙利一家医院里死掉了。现在你可以懂得了,如果我这人不是那么活跃,下手不是那么厉害,我怕是会叫战争毁灭了的。你可以说你没有直接遭到危险,但是你看看……”
他把笔记本塞到神父鼻子底下。“你看看,贝诺的玛逖亚斯神父就是一周前死在隔离病房的。我真可以把自己的头发揪下来。他欠了我一千八百克朗,却进霍乱病房去给一个对他毫无意义的人举行临终涂油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