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53/78页)
“那是他的责任,亲爱的先生,”神父说。“我明天也要去给人举行临终涂油礼呢。”
“也是去霍乱病房,”帅克说,“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那你就能看见什么叫自我牺牲了。”
“神父,”那顽强的人说,“相信我,我已经山穷水尽了。这场战争难道就是为了让所有欠我债的人都消失吗?”
“在受到征召要上前线的时候,”帅克又说,“神父跟我就要举行神圣弥撒庆祝,希望天上的上帝高兴,让第一发炮弹就把你撕成碎片。”
“长官,我谈的是严肃问题,”那蚂蝗对神父说。“我要求你的仆人别来干扰我们的正事,我们才好迅速解决问题。”
“我按照您的意思办,长官,”帅克回答。“请给我专项命令,让我别干扰你们的事。否则,我是会继续维护你的利益的,因为那才符合合格士兵的身份。这位先生说得对,他想一个人离开这里。我也不喜欢闹得难看。我这人喜欢交朋友。”
“帅克,这事闹得我心烦了,”神父说,好像没有注意到客人还在身边。“我还以为这家伙能讲点故事让我们开心呢。他反倒要我命令你别来干扰,虽然你出于不得已已经收拾了他两次。在这样的晚上,在我面前还有重要的宗教仪式需要我集中思想亲近上帝的时候,他却拿个什么一千二百克朗的愚蠢故事来麻烦我,要我分心,使我不能搜索良知,靠拢上帝,迫使我再次告诉他目前我什么都不能给他。为了避免这个神圣的夜晚遭到破坏,我不愿意再跟他说话了。你告诉他一句话,帅克:‘神父是什么都不会给你的!’”
帅克对着客人的耳朵大声喊叫出了那句话,执行了命令。
不过那顽强的客人仍然坐着不肯动。
“帅克,问问他,他打算张着嘴在那儿坐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得到钱是不会从这里挪窝的!”那蚂蝗顽强地反驳。
神父站起身子来到窗前说:“那样的话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帅克。你愿拿他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来吧,先生,”帅克一把抓住不受欢迎的客人的肩膀。“逢三走运。”
他立即再优美地表演了一次,表演时神父在窗前敲着葬礼进行曲。
这个奉献于沉思默想的夜晚经过了好几个阶段。神父以如此的虔敬与热忱靠近了上帝,到了半夜还可以听见他的寓所里传出以下的歌儿:
排好队我们就出发,
姑娘们哭得眼睛瞎……
好兵帅克也跟着他唱。
在部队医院盼望着临终涂油礼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个老少校,一个是个银行经理——银行经理也是后备部队军官。两人躺在相邻的病床上,都是在喀尔巴阡山上腹部中弹的。后备部队军官认为接受临终涂油礼是他的职责,因为他这位上级军官也盼望接受,他要不接受就是违反军纪。而虔诚的少校却是出于心计。他想像着祈祷可以治好他的病。可是两人都在举行临终涂油礼前夕就死掉了。等到早上神父跟帅克到达时,两位军官都黢黑着脸躺在被单下,跟一切由于窒息而死的人一样。
“我们搞得非常张扬,长官,可他们却死掉了,真泄气。”办公室的人告诉他们那两个人什么都不需要时,帅克嘟哝起来。
他俩的确搞得非常张扬,是坐了出租马车去的。帅克摇着铃铛,神父双手抱着用桌布包好的油瓶,并用油瓶祝福所有路过的人,人们也都脱帽致敬。
事实上脱帽致敬的人并不多,虽然帅克使劲摇着铃铛。
街上的几个天真儿童跟着出租马车跑,有一个还爬到马车后面坐下了。于是他的伙伴们就一起呐喊:“跟着车跑呀,跟着车跑呀!”
帅克摇着铃铛,马车夫用鞭子往车后打。到了佛迪其可瓦街,有个公寓的女管理员(贞女玛利会的会员)跟着马车跑了上来。她在路上得到一次祝福,画了个十字,吐了一口痰,叫道,“车赶得很快,有如跟主同在的耶户〔89〕。可以累得你害痨病的!”然后才气喘吁吁地回老地方去了。
最受铃铛声干扰的是车夫的那匹马。铃铛声准是唤起了它对什么往昔事件的回忆,因为它不断地回头看,还不时地在卵石路上踏起了舞步。
这就是帅克所说的“非常张扬”。这时神父到办公室去解决临终涂油礼的财务问题。他跟后勤军士长算了账,说是部队领导总共应当付他圣油和车费一百五十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