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55/78页)

“我来看看能不能给门锁上点油,”帅克补充了一个主意。“你晚上回家时那锁吱吱叫得吓人。”

这次并不存在的临终涂油礼就这样结束了。

14
帅克做路卡什中尉的勤务兵

帅克走运的时间并不长。狠心的命运拆散了他跟神父的友谊。如果说在发生以下事件之前神父还算个可爱的人的话,那么,这次行为可算剥去了他那可爱的外衣。

神父把他卖给了路卡什中尉,跟当年俄罗斯出卖农奴一样,更确切地说,是在玩纸牌时把他输掉了。事情发生得很意外。路卡什中尉举行了一次漂亮的晚会,他俩玩了“二十一点”〔90〕。

神父把一切都输光了,最后他说:“我把我的勤务兵给你,你预支给我多少钱?我那勤务兵是个傻瓜,傻得令人叫绝,一个非常有趣的性格,极品货色。你以前就没有见过那样的勤务兵。”

“我预支给你一百克朗,”路卡什中尉提出。“要是你到后天还没有赢回这一百克朗,你就把那罕见的宝贝给我送来。我自己的勤务兵叫我恶心透了。他老是抱怨,老是给家里写信,而他那双手又是能捞到什么就偷什么。我打过他,但没起到好作用;我一见他就抽他耳光,对他也没有多大帮助。我打掉了他几颗门牙,可就连那也没有让那龟孙子有什么起色。”

“同意,那就,”神父乐呵呵地说,“到了后天不还你一百克朗,我就给你帅克。”

可他把那一百克朗也输光了,于是伤心地回到家里。他心知肚明,也从不否认,两天之内他是不可能把一百克朗挣回来的,因此,事实上他是把帅克卑鄙无耻地出卖了。

“我满可以说两百克朗的,”他愤怒地自言自语。但是在他转乘立即回家的电车时,也遭到了良心的谴责和伤感的折磨。

“我这做法就不像个绅士,”他站在公寓门口按铃时心想。“我怎么面对他那憨厚的傻呵呵的目光呢?”

“我亲爱的帅克,”他一到家里就说,“今天出了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我玩了纸牌,运气坏得可怕。我把钱全押上了。我拿了张A,又来了张十,庄家手上是J,可他还是得了二十一点。我好几次都拿A或十,但是庄家总是二十一点。我把我的钱全输光了。”

他停了停:“最后我把你也输掉了。我拿你押了一百克朗,要是后天再还不了债,你就不再属于我,而是属于路卡什中尉了。我的确非常抱歉……”

“如果只不过是一百克朗的问题,”帅克脸上闪出了光芒,说,“我可以借给你。”

“那你就借给我吧,”神父精神一振说,“我马上拿了钱去找路卡什中尉,我可真舍不得跟你分手。”

路卡什中尉一见神父又来了,大吃一惊。

“我是来还债的,”神父得意扬扬地四面望望,说,“我要再玩一把。”

“满上,”轮到神父叫牌,他说。

“我只比你多一点,”他宣布。

“那好,再满上,”再轮到他叫牌时,他又叫,“盲打。”

“20点,收钱,”庄家宣布。

“我总共19点,”神父闷声不响,拿他那一百克朗的最后四十付了账。那一百克朗是帅克为了从新的农奴制下解放自己借给他的。

神父在回家的路上得出结论:一切都完了,无论如何也挽救不了帅克了,他要去做路卡什中尉的勤务兵是命中注定的了。

帅克开门时神父告诉他:“全完了,帅克,谁也逃不了自己的命运,我把你输掉了,还有你那一百克朗。我尽了我最大的努力,但是我斗不过命运。我让你落进了路卡什中尉的爪子。我们俩分手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

“赌钱不就是赌运气吗?”帅克平静地说。“你不是也常常有机会赢吗?没有得到好牌当然不好,但是有时牌太好也非常可怕。孜德拉子以前有个白铁匠,叫微服达,他常常到世纪咖啡厅后面的酒店里玩玛利亚什纸牌戏。有一回魔鬼悄悄对着他的耳朵说,‘玩一回二十一点怎么样,十个赫勒一注?’于是他们就玩起了十个赫勒一注的二十一点,他作庄家,大家都来赌。然后,庄家的本钱涨到了十克朗。微服达想帮助别人,老念叨着,‘赌少赌坏更加保险,’但是你就想不到他有多倒霉。不管他手上的牌多小,从来也不比别人的牌更小。庄家的本钱不断地涨,涨到了一百克朗。没有一个赌客手上的钱够格跟他‘满上’了。微服达坐在那儿直冒汗。你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只听见他叫,‘赌少赌坏更加保险。’赌客一个跟一个和他赌十克朗一注,每一个都‘爆’了。一个扫烟囱的能手大发雷霆,回家取来了更多的钱。庄家赌本已经是一百五十多克朗,他‘满上’了。微服达想抽身不赌了。他后来承认他把赌注提高到了三十,原本是不打算赢的。可是相反,他却拿了两个A。他装作手上没有牌,故意说,‘谁拿十六点就赢。’可那个扫烟囱的只有十五点。你看倒霉不?老微服达煞白了一张脸,非常痛苦。四面八方都在骂娘,嘟嘟哝哝说他作弊。还说他因为在牌上作记号挨过鞭子,虽然实际上他玩牌非常老实。就像这样,他们把克朗一个一个送给了他。后来他那里就已有了五百克朗。赌场老板再也受不了了。把准备付给酿酒厂的款子取了来,坐上桌子,推出了两百,又推出了两百。于是他闭上眼睛把椅子转了一圈,希望时来运转。然后说他要‘满上’。‘那我们就摊开牌赌,’他宣布。我不知道为了能输掉钱老微服达还有什么不肯牺牲的。他摸到一张七点,要了。赌场老板悄悄笑了,因为他拿了二十一点。老微服达要了一张牌,又是七点,他还是要了。‘这回要出A或十了,’老板不怀好意地说。‘你准定爆,微服达先生,我拿最后一件衬衫打赌。’满场都静得像死亡。微服达再要牌,出了第三张七。满场的人都惊呆了。赌场老板脸色白得像纸,因为那已经是他最后的一文钱。他到厨房去了。不一会儿工夫老板的一个小学徒跑了进来,央求我们去砍断绳放下老板,因为他已经在窗户把手上上了吊。我们割断绳子放下他,救活过来。大家又赌。这时谁身上都没有钱了,钱都到了庄家手里,堆在微服达面前。微服达还在说:‘赌少赌坏更加保险。’为了把自己打爆,他是世上的一切都肯给的。但是,因为他得把手上的牌全摊开,他就不能作弊,也不能故意打爆。他那运气把所有的人都惹恼了。于是作了一种安排:没钱的人可以写借据给他。继续赌了几个钟头,老微服达面前堆起了成千上万的克朗。扫烟囱的已经欠了庄家一百五十万出头。孜德拉子来的煤炭商人欠了差不多一百万。世纪咖啡厅的一个看门的欠了八十万,还有个外科医生欠了两百多万。光赌池里的小纸条就有三十多万。老微服达尝试了各种花招。他不断进厕所,叫别人帮他拿牌。可回来时人家还是告诉他为他拿了牌,得的是二十一点。叫人拿来了新牌,可仍然没有用。微服达到十五点就不要牌了,可别人只有十四点。所有的人都非常愤怒地望着老微服达。骂他最厉害的人是个铺路工,那人只赌了八个克朗现金。他公开宣言就不该让像微服达那样的人逍遥自在,应该狠狠地揍他一顿,扔他出去,然后像小狗一样把他淹死。老微服达那个绝望劲呀,你真是难以想像。最后他出了个主意。‘我上厕所去,’他对扫烟囱的人说,‘你给我抓抓牌,行吗?’然后他帽子也不戴就上了街,径直跑到密斯利科伐街去找警察。他见到一个巡警,就告诉他有人在某某酒店赌钱。警察命令他在前面走,他们随后就到。他回来后人家告诉他那一会儿工夫一位外科医生已经输了两百多万。看门的输了三百多万。赌池里已经有了五十万克朗的借据。一会儿之后警察闯进门来,铺路工大叫:‘分头逃命!’但是没有用。警察没收了全部赌本,把所有的赌客都抓到了局子里。孜德拉子的煤炭商进行了反抗,他们就把他抓上了捉酒疯子的车。庄家的赌本里有五亿多借据和一千五百克朗现金。‘我从来没抓到过这么多钱,’一个警局的探长见到那叫人头晕的数目时说,‘比在蒙特卡洛还多。’全部赌客都得在那儿呆到天亮,只有老微服达例外。警察局把他放了,还因为他反戈一击告了密,答应拿没收的赌金的三分之一给他,作为合法报偿。大约有一亿六千万,说不定更多。但是还没有到早晨他已经神经错乱,在布拉格满街跑,订购了好几十个保险箱。所谓的玩牌赢了也不过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