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前线(第10/78页)

“在征召后带回军营的时候,”帅克回答。他明白了,一个当兵的不能让老羊倌的幻想破灭。

“你是爬墙壁的吧?”羊倌好奇地问,显然回忆起他的爷爷告诉过他是如何翻军营墙头跑掉的。

“没有别的办法呢,爷爷。”

“卫兵很厉害的,对你开枪了?”

“开了,爷爷。”

“你现在要往哪儿去?”

“他糊涂了,”那流浪汉代替帅克回答。“他坚持要到布杰约维策去找死。他是一条笨蛋小狗崽,你知道。我得教他一手。我们要想办法给他偷一套便衣,然后就一切顺利了。我们要设法混到春天,再到农民家去干活。今年会闹饥荒的,劳动力一定很缺乏。人家说所有的流浪汉都会给抓起来,送到农场上去干活。因此,走不走还是自己决定的好,我认为。农场上帮工不会很多的。所有的人手都会给抓去的。”

“你以为这仗今年还打不完吗?”羊倌问。“对,你当然是对的,小伙子!以前就有很多打得很长的仗。常听说的有拿破仑战争,然后是瑞典战争,再后就是七年战争。而人呢,也活该吃这些仗的苦。慈悲的上帝再也忍受不了了。人都变得娇气了,你看。在他胡子底下放羊肉都不行,连那他都不吃,孩子们。早年间他们还常常到我这儿来排队,想让我卖点藏在柜台下面的羊肉给他们呢。可是这几年呀,他们叫猪油牛油浸透了,除了鸡鸭猪肉,什么都塞不进去。因为他们的那傲慢,慈悲的上帝生气了。可是他们仍然不肯清醒,总会弄得像拿破仑战争时一样,连鹅脚都煮了来吃的。我们的老爷们和东家们太过分地花天酒地,他们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老亲王什瓦曾贝格出门坐一部普通马车,可年轻的亲王,那个愣头青,这些日子却只知道骑了摩托车到处放臭气。”

炉子上煮马铃薯的水开始冒泡了。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老羊倌带着预言的口气说:“这场战争皇帝陛下是胜不了的。对于胜利什么热情都没有。因为,正如我们斯特拉孔尼策的学校老师所说,他不肯让别人给他戴上皇冠。现在他什么好听的话都可以说。但是一答应戴上皇冠,说了话就得守信用了,你这个老王八蛋!”

“说不定现在他也会勉强戴的,”流浪汉说。

“现在谁都他妈的对那事没有兴趣了,孩子,”老羊倌怒气冲冲地说。“下面的斯可齐策的邻居们会面时你应该跟他们在一起。每个人都有朋友在前线。你应该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都说是这回仗打完就会有自由了。以后贵族的官邸呀,皇帝的皇宫呀,都不会有了,皇亲国戚的庄园也全都没收了。为了说这类话宪兵还抓了一个人,叫科仁涅克,说那叫煽动叛乱。没有错,今天的法律就是宪兵的法律。”

“可以前也是一样的,”老流浪汉回答。“我记得以前在克拉诺有个宪兵队长,名字叫罗特。他在一个好日子开始了喂……你把那叫作什么?警犬,很像狼的,经过训练它什么东西都能跟踪。克拉诺的队长满肚子就是那些训练过的狗。他有个专门的小屋,狗在里面活得像老爷。有一天他来了个念头,想拿我们可怜的流浪汉做实验。于是发出命令,让克拉诺全区的宪兵把流浪汉统统抓起来交给他,一个不留。有一回我从兰尼流浪过来,钻到树林里很深的地方,只漏了一点点光能叫人看见,可还是没有用。我想到管猎场的人的小屋去,还没有走到就给逮住,送到了队长那里。哎,孩子们,你们就难以设想我在那队长和他的狗手下受的是什么罪。首先,他让那群畜生都来闻我,然后逼我爬到一把梯子上。我刚爬上顶他就嗾出一条魔鬼来追。那混蛋野兽把我从梯子上拽到地下,再趴到我身上,对着我的脸龇牙咧嘴地嗷嗷叫。这时他们把那野兽弄走,又要我躲起来——躲什么地方随我的便。我沿着一条山沟往通向可恰科峡谷的树林跑。半小时以后两条狼狗就赶上来,把我扑倒了。一条狼狗控制了我的咽喉,另一条就往克拉诺跑。一小时以后罗特队长跟他的宪兵赶过来,喝住了狼狗,给了我两克朗,还允许我在克拉诺地区讨两天饭。但是,我在那里讨饭了吗?你可以打赌!我像个疯子一样跑掉了,跑向了贝龙地区,从此不再在克拉诺地区露面了。流浪汉全都回避那地区,因为那队长拿所有的流浪汉做实验。他对他的那些狗宠得要命。所有的宪兵站都说他每到一个地区,只要在什么地方看见有狼狗,就不再检查工作了,只是整天跟中士们喝酒快活。”

羊倌把马铃薯捞出来,再往碗里倒酸羊奶。这时流浪汉继续谈他对宪兵执法的回忆。“在利普尼茨城堡下面有一个宪兵中士,住在宪兵站里。我是个头脑简单的老家伙,总有一个印象:宪兵站总该在高地方,比如广场之类,肯定是不会在背街小巷的。因此我一直只在乡下小镇的背街小巷里走,根本不看街牌。我一家一家地讨,最后来到了一个平常农户的二楼。我推开门一叫,‘可怜可怜倒霉的流浪汉吧。’天呀,哥儿们,我要是能钻进地板里去就好了。那就是宪兵站!靠墙壁摆一溜步枪,桌子上有耶稣钉十字架的圣像,箱子上是登记簿,桌子对面是皇帝陛下居高临下瞅着我。我还来不及结巴出一句话,那中士已对我扑了过来,在门口他对我腮帮子就是一拳,我沿着木楼梯摔到了楼梯底,一直跑到凯日里策才停步。那又是宪兵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