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前线(第34/78页)

“停,”他说。“还不到时候呢,等着我给你们下命令吧。在我回来以前先‘稍息’。”他走掉了,进了车站,跟着出发的押解队伍。他对几个人叫了声“立——定!”让他们站住了。

“你们到哪里去呀?”他很郑重其事地对中士说。中士面对这新情况,不知所措了。

天性善良的帅克代替他回答:“他们带我们去布鲁克,你要是想跟我们一起,长官,也可以。”

“那好,我正想呢,”拉茨纳神父说,又转身对押解人员说,“谁说我不可以?齐步——走!”

高级神父进了囚徒车厢,便在长椅上躺了下来。天性善良的帅克脱下了自己的大衣,塞到他的脑袋下面。这时志愿兵对那吓坏了的中士说:“对高级神父就该这样服侍。”

现在拉茨纳神父在长椅上舒舒服服地伸直了身子,开始解释起来:“蘑菇烧肉,先生们,蘑菇越多越好吃,但是蘑菇必须先用油跟葱一起煎过,以后再加丹桂叶和葱……”

“刚才你已经加过葱了,先生,”志愿兵说。中士看出拉茨纳神父确实醉了,可他仍然是他的上级军官,只好无可奈何地望着他。

中士的处境的确是无可奈何。

“对,”帅克插嘴道,“高级神父说得完全对。葱越多越好吃。〔32〕在帕克美里策住了一个酿造厂老板,他就常常往啤酒里加葱,因为他说葱使人口渴。总而言之葱的用处大了去了。油炸洋葱还可以治疖子。”

这时拉茨纳神父在长板凳上悄悄地说着话,好像是在梦里:“一切都靠的是作料,看用了什么作料,用了多少作料。不能用太多的胡椒和太多的红辣椒面……”

再说下去就更加缓慢更加柔和了:“不要放太多的干丁香,不要放太多的柠檬,太多的甜胡椒,太多的香葡萄……”

话没有说完他睡着了,偶然停止了打呼噜便从鼻子里吹哨。

中士目光呆滞地望着他,押解队的人坐在长椅上悄悄地笑。

“他不会那么快就醒的,”过了一会儿,帅克说。“他已经完全醉昏了。

“没有关系,”帅克说下去,这时中士用痛苦的眼神白了他一眼,要他别说。“你拿他没有办法,他已经醉得像个大老爷了,他有大尉军衔呢。这些随军神父才不在乎自己高级不高级呢,上帝给了他们独特的天赋,一有机会就醉得发臭。我在卡茨神父身边当过差,他是连自己的鼻子都能拿去喝掉的。这一位在这儿干的这些事跟那一位常干的事一比,绝对算不上什么特别。我们俩一起曾经把圣体匣当掉去买酒喝。连当掉上帝我们都是可能的,只要有人肯预支钱给我们。”

帅克来到拉茨纳神父面前,把他身子推侧过去,面对着墙壁,然后以专家的自信口气说:“他会一直打鼾打到我们到达布鲁克的。”说完他又回到自己的地方。倒霉的中士以失望的目光跟随着他,说:“说不定我应该去向上级报告。”

“那你可别想,”志愿兵说,“押解工作是由你指挥的,你不能离开我们。按照条例,在有人接班以前你是不能派任何押解人员去向上级报告的。而且你看,这个问题很啰嗦。你也不能开枪发信号叫人。因为这儿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开枪是不可能的。从另一方面说,也还有个条例,除了囚徒和押解人员,任何人进入囚徒车厢都是不准许的。这里不经批准严格禁止任何人进入。还有,你如果想掩盖自己的错误,把高级神父扔出行进中的火车,也行不通,因为这里有人证。他们看见你让他进了他原不该进的车厢。那你就肯定会受到降级处分。”

中士糊里糊涂地回答说,他并没有允许高级教士进入车厢,是他自己进来的;而他毕竟是个上级军官。

“在这儿你是惟一的领导,”志愿兵强调地肯定说。帅克补充完了他的话:“哪怕就是皇帝陛下想进来也不能容许。那跟站岗守卫时一样。一个军官来检查工作。他让站岗的新兵去给他买盒香烟。新兵问要买什么牌子,你一回答就可能给关进碉堡。”

中士有气无力地反对说,毕竟头一个告诉高级神父他可以跟他们待在一起的是帅克。

“那话我是可以说的,中士,”帅克回答,“因为我没有主见,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你也会没有主见呀!”

“你当正规兵时间长不长?”谈话时志愿兵问中士。

“三年了,现在估计我会升班长了。”

“那你就没有指望了,”志愿兵含讥带讽地说。“告诉你吧,看来会降职。”

“都一样,”帅克说,“不管你是军士还是普通士兵,有一点都是真的:凡是降了职的人都送上火线去打前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