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前线(第41/78页)
检查人员一走,中士忍不住说出了尖刻的话:
“那么你看,帅克,向上级报告也只当屁用。我那时要是存那种心思的话,可以叫你们俩够戗的。”
“中士,”志愿兵说,“放屁也多少可算是一种争论的方式。但是聪明人生了气,或是想攻击谁,是不会放那样的屁的。还有你那个滑稽的威胁,说是你可以让我们俩够戗之类的话。机会上了门你干吗不抓住?这只表现了你那成熟的伟大智能和罕见的策略。”
“你这一套我受够了!”中士跳起来说。“我可以把你们俩都送进监狱!”
“为什么,宝贝们?”志愿兵一脸无辜地问。
“那是我的事!”中士鼓起勇气说。
“你的事,”志愿兵笑了笑。“是你的事,可也是我的事。就跟玩扑克一样,‘我大姨也是你大姨!’我倒是觉得:一提到要向上峰报告你就发急。你开始对我们大吼大叫,原因就在这里,你这种方式当然是违背上级条例的。”
“你是头粗野的猪!”中士鼓足了最后的勇气,摆出气势汹汹的架势。
“我得告诉你一点,中士,”帅克说。“我是个老兵,我大战以前就在部队服役。告诉你,说粗话对你没好处。我还记得多年前当兵的时候,我们连有一个老兵,叫史莱特。正如俗话所说,他当兵是为了吃粮。他老早就可以以中士的身份回家了,但是他已经有点二百五,老跟我们当兵的过不去,黏在我们身上就像衬衫上沾了屎。他老念叨这个不对头那个完全违背条例。他还很刁泼地欺负我们,常常说:‘你们就不是士兵,而是惹人讨厌的看守。’有一天我发了脾气,找到连报告会。‘你要求什么?’大尉说。‘启禀长官,我要告军士长史莱特。说到底我们都是皇帝的士兵,而不是一群惹人讨厌的看守。我们是为皇帝陛下效劳的,不是看守果树的。’
“‘听着,你们这些坏种,’大尉回答,‘滚!别让我看见你们!’于是我规规矩矩问他,让不让我上营报告会。
“上了营报告会,我向上校报告说,我们不仅仅是看守,而且是皇帝陛下的士兵。上校要关我两天。但是我要求送我上团报告会。我在团报告会上对一切做了解释,上校对我大吼大叫,说我是个混蛋的白痴,要进地狱的。于是我再次反驳:‘启禀长官,可以送我上旅报告会吗?’他害怕上旅报告会,把军士长史莱特叫到了办公室。史莱特只好为了‘讨人嫌的看守’的话当着全体军官的面向我道了歉。随后他在院子里赶上了我,告诉我说,从那天以后他再也不会骂我,但是他要把我赶进要塞监狱里去。从那以后你可以想像我总是十分警惕。可是我警惕得仍然不够。我在商店附近的岗亭站岗。每个站岗的都得在墙壁上弄点东西。或者画女人的那东西,或者写首小小的顺口溜。我想不出什么东西来,就完全出于无聊,就在题好的词‘老兵史莱特是个大傻瓜’下面写了个名字。那个猪猡军士长立即告发了我,因为他像一条猎狗一样监视着我。倒霉的是:在那题词上面还另外有句话:‘我们不打仗,我们对它拉屎。’而那时是1912年,我们因为领事菩罗查思卡事件〔44〕正要出发去塞尔维亚。于是他们立即把我送到了特瑞津的地方法院。军事法庭的老爷们为那商店旁边的墙壁和有我签名的题词拍了大约十五次照,又让我写了十次‘我们不去打仗,我们对它拉屎’,用来检验我的笔迹。我不得不当着他们的面写了十五次‘老兵史莱特是个大傻瓜’。最后,又来了个笔迹专家,让我写‘易北河上的德伏-克拉罗微1879年7月29日遭受到易北河凶猛洪水的恐怖’。‘这还不够,’军法官说。‘我们感到兴趣的是“拉屎”,让他听写许多带“拉”带“屎”的话。’于是他让我听写了拉车、拉马、拉兵、拉人、拉帮、拉倒,狗屎、马屎、猫屎、驴屎、牛屎、羊屎〔45〕什么的。这事把那法庭来的笔迹专家逼得都快发疯了。他老回头望站在他身后的拿刺刀的兵。最后他说,那字只能送到维也纳去。我不得不连续写了三次:‘太阳也开始灼热,温暖得极其美妙。’他们把所有的材料都送到了维也纳,最后的结论是,那些题词都不是我的笔迹,但签字是我的,因为我承认了。于是我因为在站岗时签了个名就被判监禁六周。他们说,我在签名时无法良好执行站岗任务。”
“这不是很清楚么,”中士满意地说。“你照样没有逃掉惩罚,成了个地道的罪犯。要是换成了我,而不是那个法庭,我就会判你六年而不是六周。”
“你就别那么凶了吧,”志愿兵插嘴道,“还是想想你自己的下场的好。刚才检查官说了,得让你上报告会。为这事你得严肃地作好准备,仔细想想一个中士的最后时刻。跟茫茫宇宙一比,你算得了什么?你想想看,距离我们最近的恒星跟这列军用列车的距离也有太阳和它的视差一秒钟的弧形运动距离的275,000倍。哪怕你就是宇宙间的一颗恒星,也肯定太渺小,拿最好的望远镜也看不出来。你在宇宙间也只微不足道到无法界定的程度。你在天上半年只能轻微画点弧,一年只能略造成些晦暗,小得无法用数字表示。你那视差根本无法测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