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6页)
无论从教育上还是性情上,卢多维科都接受不了那样的生活,他于是愤然离开了。尽管他有些不情愿,因为对他来说,只要那些人能更好相处,他们本可以成为他的同伴的。他的这种厌恶感和向往感纠结在一起,使他不能同这些人打成一片,然而他又希望能以某种方式和他们有所交集,于是便努力同他们竞争,去炫耀,去比谁更富有。结果,他得到的却是仇恨、嫉妒和嘲笑。他的性情既坦率又粗暴,这种性格时不时地驱使他与那帮人之间展开更激烈的较量。他对欺骗和压迫行为有着自然的、本能的憎恶。而每日干这些罪恶勾当者恰恰是他深恶痛绝的那帮出身高贵门第的人,他心中也愈加愤愤然了。为了立刻平息这些怒气,或者说是为了宣泄全部怨恨的感情,他自愿地站在了弱势群众和被压迫者这边,当起了仲裁者,调节了一次又一次的纷争。就这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成了被压迫者和受伤害者的保护人。不过,要履行自己的使命又谈何容易。可怜的他招引了许多冤家对头,陷入了种种纠纷和烦恼,这自不待说;他还一直饱受着内心的折磨,因为为了克敌制胜(更不用说在他失败的时候),他不得不耍点儿诡计,施点儿暴力,这些都是他的良心所不容的。他被迫豢养很多暴徒,为了自身的安全,也为了得到有力的帮助,他不得不选择最胆大包天,换句话说,最没道德的流氓。因此,出于正义的缘故,他不得不和那帮恶棍厮混在一起。然而他不止一次因惨烈的胜利而气馁,因危险将至而感到不安,因时刻提心吊胆而感到厌烦。对自己的那帮手下他也心生厌恶,他更担心因每日支出大量钱财用于善事和豢养杀手而挥霍掉家业,因此,去做修士的念头不止一次地闪现在他的脑海。在那个时代,这是摆脱困境最普遍的做法。这个念头对他来说也许一辈子都只是幻想,但是因为遭遇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灾难,他竟然坚定地去做了一名修士。
一天,卢多维科在管家和两名手下的陪同下正在街上转悠,这位管家原本是个伙计,后来被卢多维科的父亲提为管家。管家名叫克里斯托福罗,五十岁左右,从小看着卢多维科长大,一直跟随其左右,忠心耿耿。靠着主人给他的薪酬和赏赐,他不仅养活了自己,还供养了妻子和八个孩子。卢多维科看见了不远处的一位富家子弟,此人傲慢而又专横,尽管自己从未与他说过话,但却从内心憎恶他。这个世界的奇特好处之一就是不认识的人可以相互憎恨对方。那位富家子弟由四名手下簇拥着,高昂着头,嘴角浮现出傲慢和轻蔑的神情,耀武扬威地迈着阔步。他们两人全是沿着街面的墙行走,卢多维科是顺着右边走的,依照当时的规矩,他有权照直行走,而不须向任何人让道。在那个年代,让道是件非同小可的重要事情。不料那位先生则认定,唯独他这个贵族才有权照直行走,卢多维科理应识相点儿,趁早回避才是,他这样的想法是符合那个时代的另一种规矩的。正像在其他场合屡次发生的那样,两种同时通行的规矩往往是水火不容的,竟然无法判断哪一种才算合情合理。倘若两个脾气都倔的人又碰巧撞在一起,争斗就必然产生了。这两位冤家都沿着墙向对方走近,犹如墙上的两座行走的浮雕。当两人走到面对面时,那位先生皱着眉头,眼睛盯着卢多维科,一副傲慢而专横的样子,厉声喝道:“让开!”
“你给我让开,”卢多维科说,“右侧是我的。”
“像你这等人遇上我,总是得给我让道。”
“不错,如果你们这种人的傲慢就是我们的法律的话。”
双方的随从都静静地站在自己主人的后面,凶狠地注视着对方,手放在匕首上,准备交战。路过的行人停下脚步,躲到一边,远远地观看着这一局势。这些围观人群的出现使得争执双方更加不甘示弱。
“滚开,你这无耻的粗人,否则我很快便会教你该如何对待一位贵族。”
“说我是无耻之人,简直血口喷人!”
“骂别人血口喷人,你才是血口喷人呢。”这种回答在当时是相当实用的。“如果你想装成和我一样的贵族,”那人又说道,“我便会用这把剑来证明你是满口胡言。”
“这倒是个绝好的借口,有本事你就说到做到,不要只是口吐狂言。”
“把这个无赖扔进泥潭!”那位先生回过头对其手下说道。
“有你好看的!”卢多维科说道,立刻后退一步,伸手去抽宝剑。
“鲁莽之徒!”那个人大叫道,拔出了自己的剑,“要是这把剑沾上你卑贱的血,我就把它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