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6/8页)

“现在这里什么人也没有,多谢你们,请回去吧。”

“谁来过这儿?……他们又去了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些坏人,那些晚上出来捣乱的坏人,但现在他们已经走了。你们先回家吧,没什么事了,另外,我的孩子们,谢谢你们对我如此友善。”说完这些话后,他又退了回去,关上了窗户。人群中有人开始抱怨,有人开始说笑,更有人大骂起来。有人耸耸肩,然后便离开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累得连话都说不出。这个人住在阿格尼丝家对面,听到喧闹声时便走去窗户那儿看了看,他看到阿格尼丝家的院子里有一些暴徒,那会儿,格里索正在集合他的手下。他缓过气后大声说道:“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呀,我的好伙计们?坏人不在这儿,他们在镇子尽头阿格尼丝的家里,他们全副武装,好像要杀一个朝圣者,谁知道这些魔鬼究竟要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什么?……什么?……什么?”大家又开始乱成一团,七嘴八舌地说道,“我们应该赶紧去那里!……应该去看看!……那儿有多少人?……我们有多少人?……都有谁?……保长!保长!”

“我在这儿!”人群中的保长回答道,“我在这儿,但是你们得帮我,听从我的指挥,快,那个敲钟之人在哪儿?赶快敲钟,赶快敲钟!快,哪位跑到莱科去请求援助。其他人都来这儿集合……”

有的人跑了过来,有的人在人群中闪躲着,溜走了。正当大家吵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又有一个人跑了过来,他是亲眼看到格里索及其手下已匆匆离开了的人,他喊道:“快追,伙计们,那群不知道是强盗还是小偷的人把一个朝圣者抓走了,他们现在已经逃出了镇子。追!追上去!”听到这个消息,大家根本没等保长下令,一窝蜂地就朝田间奔去了。在大队人马行进的途中,开始冲在前面的许多人,故意放慢速度,让其他人超过他们,自己则钻进队伍中间,走在队伍后面的人又使劲儿地往前挤,最后这群混乱的群众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入侵的痕迹非常明显:门大开着,门锁被撬,但是入侵者已经不见了。人们进入庭院,走向房门,发现这个门也是开着的。于是,他们大声呼喊:“阿格尼丝!露琪娅!朝圣者!那位朝圣者哪儿去了?斯特凡诺一定是在梦中瞧见他的吧……不,不,卡兰德雷亚也瞧见了他。嗨!嘿!朝圣者!……阿格尼丝!露琪娅!”没人回答。“他们肯定被那些人抓走了,被那些人抓走了。”接着,有人提高嗓门,提议去追那些暴徒,说要是任何一个暴徒都可以带走村中的女人而不受惩罚,就像老鹰从无人看管的打麦场叼走小鸡一样,这不仅是极其可耻的罪行,还给整个镇子带来了莫大的耻辱。这话又引起了人群的骚动。不过,人群中有人(始终不清楚到底是谁)喊道,阿格尼丝和露琪娅都安全脱险,现待在某处。这话很快就传开了,大家也都信以为真,于是再没人说要去追赶那些逃跑的暴徒了。人群散开了,每个人都回到了自己家中。而整个镇子里到处回荡着人们低声说话的嘈杂声、敲门声和开门声。油灯点亮后又被吹灭,灯光一闪一闪的,有的女人在窗口询问,大街上传来回答声。当街道再次空无一人、鸦雀无声时,每户人家里仍在继续着谈话,最终人们都酣眠了,谈话声这才停止,一切待到第二天一早再谈。次日凌晨,一切都是老样子,只有保长站在田间劳作,他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胳膊肘支撑着半插在地里的铁锹,一只脚蹬在铁锹上,回想起昨晚所发生的一切怪事,思量着别人会期待他做出什么情理之中的事情来,以及自己接下来该怎样行事才好。这时,他看见两个人朝他走来,他们有着狰狞的面孔,留着长长的头发,有如法国第一代王朝的国王,又很像五天前唐阿邦迪奥所遇见的那两个人,不过并不是那两个人。这两人比之前神甫遇到的两位暴徒的举止更恶劣,他们示意保长不能向上级汇报所发生的事,若被问起也不能说实话,不能散布流言蜚语,也不能怂恿村民们说长道短,除非他活得不耐烦了。

我们的逃难者安静地跑了一小段路,他们中的这个或者那个时不时回过头来,看是否有人追了上来。一路马不停蹄奔波的劳累,时刻提心吊胆的焦虑,计划流产的苦闷,对未来不可预测的危险的隐隐担忧,此刻早已使他们疲惫不堪了。而身后那不断作响的钟声更是加剧了他们的恐慌,随着他们越跑越远,钟声听起来愈加沉闷和嘶哑,也愈加传递出一种可怕和不祥之感。钟声终于停了下来。他们来到了一个荒废的田野,四周听不到一点儿声响,他们也放慢了脚步。阿格尼丝深吸了一口气,最先打破了沉默,她问伦佐事情进行得如何,又问梅尼科她家中闯入了什么恶魔。伦佐简要地叙述了他不幸的遭遇,接着,大家全都转向了梅尼科,那孩子便清楚地向他们说了克里斯托福罗神甫嘱托的事,还讲述了自己亲眼所看到的事和亲身经历的危险,这些都证明了克里斯托福罗神甫的嘱托是正确的。不过,在听话人看来,情况要比说话人反映的还要严重,三人的这一发现又使得大家顿时产生了新的恐慌,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惊恐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着,三人同时伸出手来,有的摸着梅尼科的头,有的摸着他的肩,就像是在安抚他一样,并默默地感谢他救了他们的命。与此同时,他们也为他因为救自己而受到的惊恐和害怕表示同情和怜悯,甚至还有歉疚。“现在回家吧,别让你家人再为你担忧了。”阿格尼丝对他说,想起答应要给他两枚钱币,于是便随手掏出了四枚,递给了他,还说道:“就这样吧,上帝保佑,希望我们很快再见面,到时……”伦佐也给他一枚新银币,请求他不要将神甫嘱托他的事告诉任何人。而露琪娅再次抚摸了他,同他道别,声音很悲伤。那个孩子也大为感动,同他们依依惜别,然后转身回家去了。忧心忡忡的三人又继续向前赶路,两个女人走在前面,伦佐走在后面当护卫。这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每遇到难走的地方,伦佐便上前扶持,但露琪娅紧紧抓着母亲的手臂,友好而又机敏地避开了的伦佐搀扶。在如此危难之时,她竟为自己单独而且是很亲近地和他待了那么长时间而羞愧不已,同时,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又在内心渴望着成为他的妻子。现在这种幻想已经凄惨地破灭了,她后悔自己曾在此事上走得太远。她有种种担忧之事,但她竟然为自己的贞洁而担忧,这种担忧并不是源于已知的邪恶,而是源于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惧,就像一个孩子并不清楚为什么在黑暗中被吓得发抖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