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6/7页)
然而,有两件事(一是盲目的、失控的恐惧,二是我也说不清楚的恶劣伎俩)使很多原先只是含糊地怀疑存在某种罪恶企图的人开始真正相信是有人在故弄玄虚、制造恶端。5月17日晚,一些人似乎看到教堂里有人给用来隔离不同性别信徒的挡板涂上了油软膏,又把挡板和长凳搬到了教堂外面。尽管卫生委员会主席在四名成员的陪同下,闻讯赶来,察看了隔板、长凳和圣水池,但终究没找到任何能够证实这是有人故意放毒的证据。为了迁就别人的想象,他决定,与其说是出于必要,毋宁说是过于谨慎,只要将隔板重新清洗一遍就可以了。然而,这么多堆放在一起的物品使人们产生一种强烈的惊愕感,人们认为任何一个物品都是别人故意施毒的证据。据说教堂里的所有长凳、墙壁,甚至钟绳都被涂上了毒油膏。这不仅仅在当时得到了证实,同时代的所有记录当中都提到过这件事(有些回忆录是在很多年之后才撰写的),说法与此大体相同。要不是我们在圣费德莱的档案里找到一封由卫生委员会写给总督的信,我们便永远无法确定故事的真实性。
第二天早上,一副新奇的景象使市民们目瞪口呆。在城里的每一个地区,他们看到所有住宅的墙壁和大门都被涂上了一条长长的不知为何物的痕迹,有的是微黄色的,有的发白,就像海绵一样分散开来。这也许是为了制造某种更普遍的恐慌而搞的某种恶毒卑鄙的手段;或许是为了引起公众的混乱而实施的一个非常可怕的计划;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事实证明,将这件事归咎于少数人实施的蓄意恶毒的手段,而不是归咎于人们的想象似乎要合理得多。事实上,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可以说在每个年代的各个地方,都不乏后来者。里帕蒙蒂,这个经常嘲弄这次涂药膏事件以及对人们如此轻信此类事件感到悲叹的人,断言说自己曾经看到过这种石膏工艺,接着便描述了这一工艺。在上述所援引的书信中,卫生委员会的官员们以同样的方式讲述了这件事情。他们谈到对此事的视察情况,谈到了用那些涂料在狗身上做的实验,并证明这些根本不会导致不良后果。他们还补充说道,他们相信这种鲁莽行为并非邪恶的计划,而是由于无知而导致的结果。这个观点表明,到那个时候,他们仍保持着稳重的心态,无视那些不存在的东西。同时,同时代的其他记录也表明(且不去考证这些记述的真实性)许多人起初也认为这仅仅是一种恶作剧,并且没有任何记载说有人反对这一说法。倘若真有这样的人存在,那么他们一定会被一些人提及,而且被他们称作荒谬的人。我认为,把这件恶搞之事的细节(一部分鲜为人知,另一部分根本没人知晓)综合在一起加以描述也并无不恰当之处,因为在这么多人一起所犯的错误中,令我最感兴趣,也是最值得我去观察的是这些错误扩散的途径,以及它们闯入人们的头脑并支配他们思想的形式和方法。
这个早已骚乱不断、动荡不安的城市如今已被搅得天翻地覆。房屋的主人用燃着的稻草去烧那些被涂染过的地方,过往的行人纷纷止步观看,个个都战栗着,嘴里还不停地咕哝着。那些很容易因为其穿着而被识别的外乡人被认为是作案者,大街上的人们将他们捉住,立刻送到了警察局。执法官对被抓之人、捉捕者和证人进行了盘问和审查,但发现所有的人都是清白的,看来这些执法官仍然具有怀疑、思考和理解的能力。卫生委员会发布了一项公告,允诺赦免那些举报罪犯的人,并对其进行奖励。卫生委员会的官员们在我们所援引的那封信中写道(信上所写的日期是5月21日,但很明显是19日写的,因为出版的法令上标明的日期便是19日):“无论如何,面对如此危险、人们竞相猜疑的局面,我们认为,无论使用何种方法都要对罪犯进行严厉打击,以告慰人民,保证其生活安宁。故今日颁布此法令。”然而,这项法令并未提及,至少没有明确地谈到他们向总督大人提到的理智及冷静的猜测:他们对此有所保留,表明当时民众对此感到狂热不安,也表明他们自身对此事的一种妥协,然而,这事引起的后果越严重,这些人就越应受责备。
当卫生委员会正在询问情况的时候,正如平常一样,已有很多人找到了答案。在那些认为所涂之物为有毒的药膏的人群当中,有些人认为这是贡扎罗·费尔南德斯·德科多尔瓦的报复行为,因为他在离职时曾受到侮辱;有人认为这是红衣主教黎塞留的主意,因为他想消灭米兰,然后毫不费力地坐拥这所城市;还有一些人,不知出于何种动机,认为科拉尔托伯爵或沃伦斯坦或米兰的某个名门望族是此事的肇事者。正如我们所言,当然也不缺乏那些完全把这事当作笑话的人,认为肇事者是学生、贵族和厌倦了对卡萨莱的围攻的军官们。然而,尽管人们都感到特别恐惧,病毒却没有立刻被传染出去,也没有导致普遍的死亡,也许这正是人们心中最早出现的那些恐惧逐步减弱、事情几乎被人遗忘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