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3/7页)

整条大街全被装饰了一番,就像在过节时装饰的一样。富人们纷纷拿出自家最华丽的装饰物,穷人家的墙壁上也由富裕的邻居或者官方出钱粉刷一新。在游行队伍经过之处,到处都悬挂着枝叶繁茂的树枝、图画、题词和象征性的物品,家家户户的窗台上都陈列着花瓶、珍贵的古董和其他稀有的珍品,哪里都是燃烧着的灯烛。那些染上瘟疫,被隔离在家的病人,在许多窗口旁,静静地观望着游行队伍,嘴里默默地祈祷着。其他街道上空无一人,十分寂静,即使有人,也只是在窗口边侧耳倾听外面的嘈杂之声。不过,其他人,其中甚至有些修女,攀上了屋顶,眺望着远处的灵柩、随从和其他东西。

游行队伍穿过了城里的大街小巷,还在每一个十字路口或者小广场上(这里是那些郊区的主要街道的终结处,广场当时仍保留“卡罗比”的旧称,现如今只剩下一个这样的广场了)停下来。他们将灵柩置于十字架旁边,这些十字架是圣卡洛在上次瘟疫盛行时修建起来的,如今有的仍然伫立着。这样,直到中午之后,游行队伍才返回大教堂。

第二天,当游行队伍怀着自以为是的自信,确信游行能够消除瘟疫之灾的时候,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死亡人数都在急剧增加。瘟疫竟猖獗到如此地步,以至于所有的人都意识到瘟疫的起因正是游行本身。然而,普遍的偏见却有何等惊人而令人悲伤的力量啊!人们并没有把死亡人数的增加归咎于大量人群长时间地聚集在一起,也不归咎于人与人之间偶尔大范围毫无节制的接触,而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毒害者为了大规模地实施他们那极其邪恶的计划所采用的简便的方法。据说那些人混杂在人群中,给他们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涂上毒药膏。然而,这个方法并不足以在各个阶层中引起太多死亡。就表面看来,即使是最善于观察的人也不曾发现任何似油的东西或类似的污点。在整个过程当中,为了解释这一现象,他们又诉诸另一古老的说法,这个说法当时已在欧洲被认可为科学常识,即那些恶人使用了具有魔力的毒粉末。据说,只要将这些粉末撒在大街上人们驻足的地方,便很容易粘在人们的衣裙上或赤足行走的人的脚上。当代的一位作家写道:“因此,恰在宗教游行的那一天,正是虔诚与邪恶、背叛与真诚、得到与失去相冲突的一天。”事实上,这是人类仅存的一点理智与其自己创造出来的幽灵之间的冲突。

从那一天起,疫情越发猖獗起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波及了每一个家庭。根据上面所引用的索马利亚的说法,传染病院的人突然从两千迅速增长到一万两千人。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乎所有报告都指出,其人数增长到了一万六千人。7月4日,我从卫生委员会管理员给总督的另一封信中获知,每天的死亡人数已超过五百。在瘟疫蔓延最猖獗的时候,根据人们公认的数据来看,在一段时间之内,每天的死亡人数竟达到一千两百或一千五百。而且,如果我们相信塔迪诺的说法,每天的死亡人数则超过了三千五百。

不难想象,那些十夫长们如今面临着怎样的艰难局面,他们不但肩负着为公众提供生活必需品的重任,还得补救在大灾难中损坏但仍可进行修理的东西,他们每天都得更换和补充一些为公众服务的人员,比如脚夫、鸣道夫和执事。脚夫(甚至在古老的米兰也不确定其由来)则担任瘟疫中最费力、最危险的工作,也就是把尸体从房子里或传染病院里抬出来,再用马车将其运往墓地掩埋;还要把被染上瘟疫的病人送去传染病院,并好好地照看他们,还要烧掉所有被感染的东西或清洗那些被怀疑受到感染的物品。鸣道夫的主要任务是在马车旁边摇铃,示意路人让开。按照卫生委员会的指示,执事则负责管理脚夫和鸣道夫。同时,委员会还不断为传染病院派遣一些内外科医生、药品、食物和其他各种医疗设备,并为数量日益增长的病院人提供住处。为此,在传染病院的空地上,他们用木头和稻草匆忙地盖起了一些小木屋,又在传染病院里建起了一座完全由木板围成的小传染病院,这个小传染病院能够容纳四千多人。尽管这样,房屋仍然无法满足需求,因此又增建了两座传染病院,但由于缺乏各种资源,最终无法将其完工。需求日益增长,而资源、人力和志气却在日益衰减。制定的计划和宣布的命令无法及时执行,不但不能满足一些迫切的需要,就连口头上的保证也没有,而且由于工作能力的缺失和对事态的绝望,他们压根儿就不顾及那些令人感到悲痛的紧急事件。例如,大量婴儿在其母亲被瘟疫夺去性命后,由于无人照料看护,都相继死去。卫生委员会呼吁为这些孤儿和产妇建造避难所,为他们做点好事,但到最后仍毫无结果。塔迪诺写道:“城里的十夫长们也值得我们同情,不管怎样,他们也因野蛮无理、肆意妄为的兵痞们而感到厌烦和疲倦;在不幸的大公国里的官员们也值得同情,他们想从总督那里得到帮助或一些供应,但都徒劳无功,因为正处于战争年代,总督只会告诫他们要善待士兵。”因此,攻占卡萨莱是多么的重要啊!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胜利的光辉是多么的荣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