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卷 汪信之一死救全家(第5/9页)
一时间备下三席大酒:郭择客位一席,汪革主位相陪一席,王立另自一席。余从满盘肉,大瓮酒,尽他醉饱。饮酒中间,汪革又移席书房中小坐,却细叩郭择来意。郭择隐却郡檄内言语,只说道:“太守相公深知信之被诬,命郭某前来劝谕。信之若藏身不出,便是无丝有线了;若肯至郡分辨,郭某一力担当。”汪革道:“且请宽饮,却又理会。”郭择真心要周全汪革,乘王立不在眼前,正好说话,连次催并汪革决计。
汪革见逼得慌,愈加疑惑。此时六月天气,暑气蒸人,汪革要郭择解衣畅饮,郭择不肯。郭择连次要起身,汪革也不放。
只管斟着大觥相劝,自巳牌至申牌时分,席还不散。
郭择见天色将晚,恐怕他留宿,决意起身,说道:“适郭某所言,出于至诚,并无半字相欺。从与不从,早早裁决,休得两相担误。”汪革带着半醉,唤郭择的表字道:“希颜是我故人,敢不吐露心腹。某无辜受谤,不知所由。今即欲入郡参谒,又恐郡守不分皂白,阿附上官,强入人罪。鼠雀贪生,人岂不惜命?今有楮券四百,聊奉希颜表意,为我转眼两三个月,我当向临安借贵要之力,与枢密院讨个人情。上面先说得停妥,方敢出头。希颜念吾平日交情,休得推委。”郭择本不欲受,只恐汪革心疑生变,乃佯笑道:“平昔相知,自当效力,何劳厚赐?暂时领爱,容他日璧还。”却待舒手去接那楮券,谁知王观察王立站在窗外,听得汪革将楮券送郭择,自己却没甚贿赂。带着九分九厘醉态,不觉大怒,拍窗大叫道:“好都监!枢密院奉圣旨着本郡取谋反犯人,乃受钱转限,谁人敢担这干系?”
原来汪世雄率领壮丁,正伏在壁后。听得此语,即时跃出,将郭择一索捆番,骂道:“吾父与你何等交情,如何藏匿圣旨文书,吃骗吾父入郡,陷之死地?是何道理?”王立在窗外听见势头不好,早转身便走。正遇着一条好汉,提着朴刀拦祝那人姓刘名青,绰号“刘千斤”,乃汪革手下第一个心腹家奴,喝道:“贼子那里走!”王立拔出腰刀厮斗,夺路向前,早被刘青左臂上砍上一刀。王立负痛而奔,刘青紧步赶上。只听得庄外喊声大举,庄客将从人乱砍,尽皆杀死。王立肩胛上又中了一朴刀,情知逃走不脱,便随刀仆地,妆做僵死。庄客将挠钩拖出,和众死尸一堆儿堆向墙边。汪革当厅坐下,汪世雄押郭择,当面搜出袖内文书一卷。汪革看了大怒,喝教斩首。郭择叩头求饶道:“此事非关小人,都因何县尉妄禀拒捕,以致太守发怒。小人奉上官差委,不得已而来。若得何县尉面对明白,小人虽死不恨。”汪革道:“留下你这驴头也罢,省得那狗县尉没有了证见。”分付权锁在耳房中。教汪世雄即时往炭山冶坊等处,凡壮丁都要取齐听令。
却说炭山都是村农怕事,闻说汪家造反,一个个都向深山中藏躲。只有冶坊中大半是无赖之徒,一呼而集,约有三百余人。都到庄上,杀牛宰马,权做赏军。庄上原有骏马三匹,日行数百里,价值千金。那马都有名色,叫做:惺惺骝,小骢骒,番婆子。
又平日结识得四个好汉,都是胆勇过人的,那四个:龚四八,董三,董四,钱四二。
其时也都来庄上,开怀饮酒,直吃到四更尽,五更初。众人都醉饱了,汪革扎缚起来,真像个好汉:头总旋风髻,身穿白锦袍。
聬鞋兜脚紧,裹肚系身牢。
多带穿杨箭,高擎斩铁刀。
雄威真罕见,麻地显英豪。
汪革自骑着番婆子,控马的用着刘青,又是一个不良善的。怎生模样,刚须环眼威风凛,八尺长躯一片锦。
千斤铁臂敢相持,好汉逢他打寒噤。
汪革引着一百人为前锋。董三、董四、钱四二共引三百人为中军。汪世雄骑着小骢骒,却教龚四八骑着惺惺骝相随,引一百余人,押着郭都监为后队。分发已定,连放三个大硋,一齐起身,望宿松进发,要拿何县尉。正是: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离城约五里之近,天色大明。只见钱四二跑上前向汪革说道:“要拿一个县尉,何须惊天动地,只消数人突然而入,缚了他来就是。”汪革道:“此言有理。”就教钱四二押着大队屯住,单领董三、董四、刘青和二十余人前行,望见城濠边一群小儿连臂而歌,歌曰:“二六佳人姓汪,偷个船儿过江。过江能几日?
一杯热酒难当。”
歌之不已。汪革策马近前叱之,忽然不见,心下甚疑。
到县前时,已是早衙时分,只见静悄悄地,绝无动静。汪革却待下马,只见一个直宿的老门子,从县里面唱着哩花儿的走出,被刘青一把拿住回道:“何县尉在那里?”老门子答道:“昨日往东村勾摄公事未回。”汪革就教他引路,径出东门。约行二十余里,来到一所大庙,唤做福应侯庙,乃是一邑之香火,本邑奉事甚谨,最有灵应。老门子指道:“每常官府下乡,只在这庙里歇宿,可以问之。”汪革下马入庙,庙祝见人马雄壮,刀仗鲜明正不知甚人,唬得尿流屁滚,跪地迎接。汪革问他县尉消息,庙祝道:“昨晚果然在庙安歇,今日五更起马,不知去向。”汪革方信老门子是实话,将他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