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一客远归来落花早谢 合家都忭悦玉树双辉(第4/4页)
凤举也是有点疲乏,因为产婆说,大概时候还早,就在外面燕西书房里,和衣在沙发上躺下。及至醒来时,只见小兰站在榻边,笑道:“大爷,大喜啊!太太叫你瞧孩子去,挺大的个儿,又白又胖的一个小小子。”凤举柔着眼睛坐了起来,便问道:“什么时候添的?怎么先不来叫我一声儿?”小兰道:“添了一个多钟头了。有人说叫大爷来看。太太说,别叫他,他起来了,也没有他的什么事,让他睡着罢。现在孩子洗好了,穿好了,再来叫你了。”凤举牵扯着衣报,一面向自己院子里来。刚进孩子门,就听到一阵婴儿啼哭之声,那声音还是很洪亮。凤举走到外边屋子里,还不曾进去,梅丽就嚷道:“大哥,快瞧瞧你这孩子,多么相象啊!”凤举一脚踏进屋时,却看到金太太两手向上托着一个绒衣包里的小孩。梅丽拉着凤举上前,笑道:“你瞧你瞧,这儿子多么象你啊!”凤举正俯了身子,看这小孩,忽听得鹤荪在窗子外问道:“妈还在这里吗?”金太太道:“什么事?你忙着这个时候来找我。”鹤荪道:“不知道产婆走了没有?若是没走,让她等一会子。”佩芳原是高高地枕着枕头,躺在床上,眼睛望了桌上那芸香盒子里烧的芸香,凝着神在休息着。听了鹤荪的说,笑道:“我说慧厂怎么没有来露过面?正纳闷呢。原来她也是今天,那就巧了。”金太太从从容容的,将小孩双手捧着交给佩芳,笑道:“我也是这样说,她那样一个好事的人,哪能够不来看看?或者因为挺着大肚子有点害臊,所以我也就没追问了。她倒有耐性,竟是一声儿也不响。”
金太太说着这话,已经是出了房门了。鹤荪见母亲出来了。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老人家先别嚷。”金太太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事情。你们为什么都犯了这种毛病?老是不愿先说,非事到临头不发表。”鹤荪笑道:“是她们身上的事,她要不对我说,我怎样会知道?”金太太也不和他辩论,已是走得很快的走进房来,只见慧厂坐在椅子边,一手撑着腰,一手在桌上摸着牙牌,过五关。金太太心里原想着,她一定也是和佩芳一样,无非是娇啼婉转。现在见她还十分镇静,倒有些奇怪。不过看她的脸上,也是极不自然,便道:“你觉得怎么样子?”慧厂将牌一推,站了起来笑道:“我实在忍耐不住了。”只说得这一句,脸上的笑容,立刻就让痛苦的颜色将笑容盖过去了。金太太伸着两手,各执住慧厂的一只手腕,紧紧地按了一按,失声道:“啊!是时候了。你怎么声张得这样缓呢?”鹤荪见母亲如此说,情形觉得紧张,便笑道:“怎么样?”金太太一回头道:“傻子!还不打电话去叫产婆快来?”鹤荪听了这话,才知这是自己耽误了事,赶快跑了出去,分付听差们打电话。大家得了这个消息,都哄传起来。说是这喜事不发动则已,一发动起来,却是双喜临门,太有趣了。上上下下的人,闹了一宿半天,刚刚要休息,接上又是一阵忙碌。所幸这次的时间要缩短许多,当日下午三点钟,慧厂也照样添了一个白胖可爱的男孩。
当佩芳男孩安全落地之时,金铨因为有要紧公事,就出门去了。直到下午四点多钟回来,金太太却笑嘻嘻地找到书房里来,笑道:“恭喜恭喜!你添孙子了。”金铨摸着胡子道:“中国人这宗法社会观念总打不破,怎么你乐得又来恭喜了?”金太太道:“这事有趣得很,我当然可以乐一乐。”金铨道:“乐是可以乐,但是我未出门之先,我早知道了,回来还要你告诉我作什么?难道说你乐糊涂了吗?”金太太道:“闹到现在,大概你还不知道,我告诉你罢,你出去的时候,知道添了孩子,那是一件事。现在我告诉你添了孩子,可又是一件事了。”金铨道:“那是怎么说?我不懂。”金太太笑道:“你看看巧不巧?慧厂也是今天添的孩子。自你出门去以后,孩子三点钟落地,我忙到现在方才了事。”金铨笑道:“这倒很有趣味。两个孩子,哪个好一点?”金太太道:“都象他老子。”金铨笑道:“这话还得转个弯,不如说是都象他爷爷罢。”金太太道:“别乐了,你给他取个名字是正经。将来这两个小东西,让他就学着爷爷罢。”金铨且不理会他夫人的话,在皮夹子里取出一支雪茄来,自擦了火柴吸着,将两只袖子一拢,便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转过身,又将两只手,背在身后,点点头道:“有了。一个叫同先,一个叫同继罢。”金太太道:“两个出世的孩子,给他取这样古板板的名字,太不活泼了。”金铨又背了手踱了几周,点了点头,又摇了一摇头。金太太笑道:“瞧你这国务总理,人家说宰相肚里好撑船,找两个侞名,会费这么大事!还是我来罢,一个叫着小双,一个叫着小同,怎么样?”金铨笑道:“很好,就是这个罢。”金太太道:“还有一件事要征求你的同意,不过这件事,你似乎不反对才好。”金铨道:“什么事呢?还不曾说出来,已经是非我同意不可了,哪还用得着征求我的同意吗?”金太太笑道:“你想,一天之间,我们家添两个孩子,亲戚朋友有个不来起哄的吗?后日又正是星期,家里随便乐一天,你看行不行?”金铨道:“还有什么可说的?这种情形,分明是赞成也得赞成,不赞成也得赞成,我还有什么可说的。”金太太笑道:“从来没有这样干脆过,今天大概你也是很乐吧?”金铨笑道:“我虽不见得淡然视之,我也并不把这事认为怎样重大。”金太太笑道:“我不和你讨论这些不成问题的话了。”于是笑嘻嘻走回自己屋里,自己计划着,应当怎样热闹?一面就叫小兰把燕西、梅丽找来。梅丽一进门,金太太就笑道:“八小姐,该有你乐的了。后天咱们家里得热闹一下子,你看要怎样热闹才好?”二姨太太也是跟着梅丽一路来的,便笑道:“太太今天乐大发了。累得这个样子,一点不觉得,这会子对孩子这样叫起来了。”金太太笑道:“你也熬到今天,算添了孙子了。你就不乐吗?陈二姐哩?来!把昨天人家送来的茶叶,新沏上一壶,请二姨太喝一杯她久不相逢的家乡味。”二姨太太真不料今天有这种殊遇,太太一再客气,还要将新得的茶叶,特意泡一壶来,让我尝尝家乡味,这实在是不常见的事。因笑道:“太太添了两孙子,我们还没道喜,倒先要叨扰起来。”金太太先笑着,有一句话不曾答应出来。梅丽笑道:“她老人家,今天真是高兴了。刚才叫了我一声八小姐,真把我愣住了。我想不出什么事做得太贵重了,所以妈倒说着我,后来一听,敢情是她老人家高兴得这样叫呢。”金太太道:“你听听她那话儿。凭着你亲生之母当妫我没有把你不当是肚子里出来的一样看待呀。我要骂你,要打你,尽可以明说,为什么我要倒说?人家都说我有点偏心,最欢喜阿七和你呢。阿七罢了,你是另一个母亲生的,我乐得人家说我偏心。”燕西听见母亲叫他,正同了清秋一块儿来,刚走到门外,便接嘴道:“这话我不承认啦。”金太太道:“你不承认吗?大家不但说我偏心向着你,连你的小媳妇,我都有偏爱的嫌疑哩!”二姨太太笑道:“没有的话,手背也是肉,手掌也是肉,哪里会对那个厚那个薄?”金太太用手点了点二姨太道:“你这话可让我挑眼了。梅丽不是我生的,算手背算手掌呢?”说着将右手掌翻覆着看了几看。二姨太笑道:“你瞧着吧,谁是手背?谁是手掌呢?其实这话,不应当那样说呀。你想,就算我存那个心事,我只一个,太太是七个。混在一堆儿算,我有多么合算,我们何必要分那个彼此!我一进来,太太就给我道喜,说我添了两个孙子。要分彼此的话,我这就先没分了。我真有那个心眼,我也只有放在心里,不能说出来呀!而且梅丽这东西,她简直的就不大亲近我,和太太自己生的一样。我不论背地里当面,都是这样说的,随便谁都能证实的。这都是我心眼儿里的话,我要分个彼此……”梅丽道:“得了得了,别说了。一说起来,你就开了话匣子。这一篇话,你先来了三个分彼此。”梅丽挨着金太太坐的,金太太将手举着向她头上虚击了一击,笑道:“你这孩子,真有些欺负你娘,我大耳光子打你。知道的,说你娘把你惯坏了。不知道的,还要说我教你狗仗人势呢。”梅丽笑着向清秋这边一躲,笑道:“我惹下祸了,你帮着我一点罢。”燕西笑道:“今天大家这一个乐劲儿,真也了不得,乐得要发狂了,连?br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