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古男儿一放翁陆游(第2/3页)
可是,在审阅试卷的时候,陈阜卿对陆游的文笔赞不绝口,竟然不顾秦桧的事先招呼,把陆游录为第一名。秦桧知道之后十分震怒,想要降罪于陈。次年,礼部会试时,秦桧竟将省试成绩第一的陆游刷去,让秦埙得到了状元,于是陆游又一次名落孙山。
秦桧陷害陆游,不仅是因为陈阜卿没有照顾自己的孙子而让陆游成为第一,还因为陆游在试卷中慷慨激昂地高呼坚决抗金,收复故土,而这恰恰戳中了秦桧等主和派的痛处。因此,只要秦桧当政,陆游就永无出头之日。
幸运的是,四年后,秦桧死了,此时的南宋朝廷,主战派逐渐得势,形势似乎有所好转。孝宗即位后,特赐陆游进士出身。陆游先后担任过夔州通判、嘉州通判等职,淳熙二年(1175年),范成大镇蜀,年近五十的陆游受邀到其幕中任参议官。一直盼望能够“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兵书”的陆游,此刻终于穿上了戎装,得偿所愿了。
可是,陆游低估了南宋朝廷的腐朽和黑暗,在金兵扬言将率兵南下攻打南宋时,迫于形势,高宗也曾力主抗敌,可是当金兵北撤,攻势暂时停止时,南宋朝廷又把杭州作汴州了。
北方在异族铁蹄下呻吟的土地和人民让诗人总是夜不能寐,而朝廷的昏庸无能更是让诗人拔剑击柱,四顾茫然。诗人高声提醒“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可是,身居高位的庙堂诸公耳中此时只有歌女的吟唱,只有丝竹的婉转,他的呼号,没有人听到,也没有人想听到。诗人愤然痛斥:“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关山月》)诗人终于明白,此时的朝廷,其昏庸无能与无耻,已经超出自己想象,“公卿有党排宗泽,帷幄无人用岳飞”(《夜读有感》)。于是,诗人只好把自己的复国大志寄托于梦中,“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在梦中,诗人才能毫无顾忌地抒发自己的一腔爱国之情:“我亦思报国,梦绕古战场。”(《鹅湖夜坐书怀》)甚至在梦中看到宋军终于取得了胜利:“三更扶枕忽大叫,梦中夺得松亭关。”可是,梦醒之后,面对的仍然是残破的国家,北方被异族侵占的大好河山。诗人不由得仰天长叹:“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金错刀行》)
可是,做梦也是不允许的。
在歌功颂德声中,陆游的呼号太煞风景,在大好形势下,陆游的警醒太刺耳。官员们都明白这样一个潜规则:肉食者已谋之,又何间焉?可是,陆游却不识时务地高喊:“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可是他不知道,在专制社会,国只是某姓的家而已,国事也只是某姓的家事,而别人的家事,外人是不能干涉的,哪怕他山河破碎,哪怕他洪水滔天。自己的呼号在这升平的歌舞中显得太异类,太不合时宜。在范成大幕中的时候,陆游就被讥为“颓放”,遭到排挤,可是他并未因此而收敛,反而干脆自号“放翁”。面对时人的不理解,陆游只好安慰自己:“浮沉不是忘经世,后有仁人识此心。”(《书叹》)
虽九死其犹未悔
诉衷情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身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陆游曾说自己“壮岁从戎,曾是气吞残虏”(《谢池春》),那时候的陆游,内心充满了报国的渴望,复国的信心。可是,当曾经的梦烟消云散之后,诗人不禁自嘲:“早岁哪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书愤》)而现在,诗人只能面对着曾经穿戴过的,已经蒙上厚厚一层灰尘的盔甲,回想当日的辉煌和豪壮。
岁月的流逝,提醒诗人梦想正在毫不留情地一步步走向幻灭,纵使心比天高,但是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易老悲难诉!僵卧孤村,即使是夜间的风雨,也让诗人联想到踏过冰河的铁骑。可是,梦醒之后,自然的风雨却化作内心的秋风秋雨,风流都被雨打风吹去。
心还在大漠,还系着孤烟,还会随着梦中弓弦的破空之声而悸动,可是,渐渐老去的身体却在沧州,慢慢地沉沦,沉入这无尽的红尘。
据说,这首词是陆游写给岳飞的。诗人心中的报国之志,与民族英雄的慷慨激昂是同步的。可是,不久,岳飞就遭遇冤狱被害,千古奇冤。此时的诗人,吟罢低眉无写处,月光如水照缁衣。
时间依然流逝,街市依然太平,谁会在乎一个日渐衰弱的老人从喉底发出的那声呼喊呢?诗人的赤诚被讥为“颓放”,诗人的呼喊被视为谵语,无人在乎,一种悲凉,合着这孤独从诗人内心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