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古男儿一放翁陆游(第3/3页)
卜算子咏梅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大凡伟大的人,总有一种甘与周遭为敌的勇气,有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一意孤行。陆游活了八十五岁,漫长的一生,照理说有很多的时间供他检讨前半生的“过失”,调整自己的人生态度,以期能与周围的这个社会更好地和谐。可是他没有。
在人类的众多品行中,越是高不可攀的,越意味着保有这品行的人会付出更惨重的代价。如高洁,如执着,如遗世独立。
弱者总以周围为自己的标尺,不断修正自己,将自己隐入于这红尘,在与周围的一致中获得安全感;强者的标尺只在内心,于是,他成为一个异类,被讥讽,被排挤,被打击,可是,他却执迷不悟。
就像那枝坚信自己能唤回春天的梅花。
它不是不知道,即使自己唤回了春天,那些未曾经历风雪的花儿们便会一拥而上,抢夺这春色,抢夺一个靠近阳光的位置,无人会关心它曾经的付出,曾经的坚守。可是,它仍然这样的付出,这样的坚守。世俗的得失它已经置之度外,对它来说,曾经在这冰天雪地中默默呼唤,直到春天返回,这就是一切。它的价值不在于幸福和获得,而在于宗教式的牺牲和苦难。
也许,这就是陆游钟情于梅花的原因。他一生写了上百首咏梅诗,还写了四首咏梅词。诗人咏叹的不是梅花,而是梅花中的自己,他说:“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梅花绝句》)即使现实仍然如此残酷,即使幻梦终归于破灭,即使香消玉殒,也无怨无悔。这种从屈原传下来的“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力量,一直在支持着诗人的坚定,支持着诗人的执着,支持着他在日渐老去之时,仍然与年轻时一样,保留着那个永远的梦。甚至,用这梦的锥子刺破自己生命的布囊,用它的闪闪寒光,照亮以后无数黑暗的日子。
示 儿
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诗人要走了,离开这个他爱过恨过、笑过哭过的世界。他苦难的一生即将画上句号,但是,他的苦难却穿过时空,成为永恒。让我们以罗曼·罗兰《贝多芬传》里一段不朽的名言为他送行吧!
悲惨的命运,把他们的灵魂在肉体与精神的苦难中磨折,在贫穷与疾病的铁砧上锻炼;或是,目击同胞受着无名的羞辱与劫难,而生活为之戕害,内心为之碎裂,他们永远过着磨难的日子;他们固然由于毅力而成为伟大,可是也由于灾患而成为伟大。……在这些神圣的心灵中,有一股清明的力和强烈的慈爱,像激流一般飞涌出来。甚至无须探询他们的作品或倾听他们的声音,就在他们的眼里、他们的行述里,即可看到生命从没像处于患难时的那么伟大、那么丰满、那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