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词选(历代词选集叙录)(第2/30页)
《云谣》诸词均不著作者,惟内家娇“两眼如刀,浑身似玉” 一首,王重民注云:“伯氏三二五一号卷子亦载此曲子,题作《御制临钟乔内家乔》。” 临钟乔当是林钟商之误。按斯氏二六〇七号卷子有御制曲子二首,无曲调名,又有菩萨蛮二首,不著撰人,然即《中朝故事》、《梦溪笔谈》、《碧鸡漫志》诸书所载唐昭宗乾宁三年驾幸华州时所作者,此二卷当为同时写本。凡称御制者殆皆昭宗作,然则《云谣集》必编成于昭宗朝,如以天复三年(昭宗最后纪年,公元九〇三年)计之,已早于《花间集》成书三十馀年。故《云谣集》实为今所存最早之词集。
(二)花间集
《花间集》题“银青光禄大夫行卫尉少卿赵崇祚集” ,前有武德军节度判官欧阳炯序,时为大蜀广政三年夏四月。序略云:“今卫尉少卿字弘基,广会众宾,时延佳论,因集近来诗客曲子词五百首,分为十卷。以炯粗预知音,辱请命题,仍有叙引。昔郢人有歌阳春者,号为绝唱,乃命之为《花间集》” 云云。赵崇祚,其人史籍无考,惟从序中得知其字为弘基。欧阳炯,益州人,初事王衍,为中书舍人,后事孟知祥及昶,官至侍郎门下同平章事,从昶归宋,授左散骑常侍,有词十七首在集中。
此书所录,皆唐五代时令曲歌词。韵律婉媚,辞藻艳丽,作者十八人,始温庭筠,终李珣,盖自大中以来,八十年间,才士所撰新兴曲子词之精选结果,陆放翁所谓“近世倚声填词之祖也。” 集名花间,炯序中所释,其取义殊不明晓。然韩退之《进学解》云:“诗正而葩” ,后人因称《诗经》为葩经。《说文》云:“葩,华也。” 段玉裁云:“华,丽也。草木花最丽,故凡物盛丽皆曰葩。” 又《一切经音义》引《声类》云:“秦人谓花为葩。” 盖葩即古花字也。又三陇民间流行之小令曲,俗谓之花儿,至今犹然。又古希腊有诗铭集,曰Anthologie,义云花束。今欧洲语谓诗文选集皆曰Anthologie、其编纂者则谓之Anthologist,义云采集花儿者。古今中外,以花喻诗,不谋而合,《花间集》之取义,殆亦同然。
《花间集》旧本,今所存者,有南宋三刻。其一为绍兴十八年晁谦之校刻本,有晁氏跋云:“建康府旧有本。比得往年例卷,犹载郡将监司僚幕之行,有《六朝实录》与《花间集》之赆。又他处本皆讹舛,乃是正而复刊,聊以存旧事云。” 盖宋时州府,或刊版印书,为官吏馈赠之用,建康府曾刻《六朝实录》及《花间集》二书。晁谦之知建康府,得阅昔年官场规例,因知其事,故重刻《花间集》,以存旧事。揆其文义,似谦之未尝得见建康府旧刻本也。其所谓建康府旧本及他处刻本,当是北宋时刻,今不可知矣。
晁刻原本,清时曾为述古堂钱氏藏书,今在北京图书馆,一九五五年文学古籍刊行社曾影印行世。明正德辛巳吴郡陆元大依宋本翻刊《花间集》,即用晁本影刻。行款字迹,悉如原书,书贾得之,多裁去末行题记,以充宋本,其精善可知。清末仁和吴昌绶《双照楼汇刻古本词集》,其《花间集》即影刻陆元大本,犹能存其面目。周弘祖《古今书刻》著录苏州府有《花间集》,当即此本。陆其清《佳趣堂书目》有震泽王氏刻本《花间集》十卷,吴昌绶疑其即陆元大所刻版,归王氏后刷印者也。此外尚有清光绪间邵武徐氏刻一本,亦从陆元大本出。
其二为淳熙末年鄂州刻本,聊城杨氏海源阁藏书也。此本无刊刻者序跋题识,因每叶皆利用淳熙十一、十二等年鄂州公文纸背刷印,故定为淳熙末年鄂州刻本。清光绪十九年王鹏运从海源阁假得此书,命工影写覆刻,是为四印斋丛书本,宣统年间上海书坊取王氏刻本付之石印。今皆不甚易得。中华书局《四部备要》中之《花间集》,即依此本排印。
其三为开禧刻本,有开禧元年陆游二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引陆放翁跋语,则其著录者殆即此本。明吴讷编《百家词》,其《花间集》亦似据此本,惟并合十卷为二卷耳。汲古阁毛氏刻《词苑英华》,其《花间集》亦用此本,然行款字体,已非宋本之旧。民国初年,宣古愚又重刊汲古阁本,此书余所未得。开禧刻原本今不知在何许,惜其未有摹刻或影印,无从见其版本面目。
明刻本有《汤显祖评花间集》,并十卷为四卷,有评点、眉批、音释,殊无胜处。疑书商借名为之,虽有汤显祖序,未可遽信。然书贾以其为万历中闵刻朱墨套印本,极居为奇货。余得一本,费四十金矣。此本不知所从出。又有万历壬寅玄览斋刻巾箱本《花间集》十二卷,附补遗二卷。书无序跋题识,署“西吴温博编次” ,亦不详其为何许人。改原本十卷为十二卷,不解有何必要,且并欧阳炯序文中“分为十卷” 语亦改作“分为十二卷” ,使不知者竟以为真有十二卷之古本矣。补遗二卷,辑录李白、张志和、白居易、李煜诸家词,犹有可说,乃兼收元末歌妓刘燕哥所作太常引一阕,则谬妄甚矣。此本有影印传世,在《四部丛刊》中。殆当时以其罕见而取之。此外明代尚有不知名之刻本数种。杨用修《词品》云:“《花间集》久不传,正德初,予得之于昭觉僧寺,乃孟氏宣华宫故址也。后传刻于南方。” 汤显祖序亦谓“杨用修始得其本,行之南方。” 似明刻此书皆出杨用修所传本。毛晋跋谓“有俗本谬其姓氏” ,朱竹垞跋谓“坊刻误字最多,至不能句读” ,则有坊间恶刻本矣。又朱竹垞跋其所藏本云:“《花间集》十卷,作者凡一十七人” ,又云:“此旧刻稍善,爰藏之,而书其后。” 此亦不知是何本也。集中作者,诸本皆十八人,而朱云十七人,岂误计耶,抑书有缺夺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