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唐诗宋词中的六州曲(第3/5页)

元稹《琵琶歌》云:“平明船载管儿行,尽日听弹无限曲。曲名无限知者鲜,霓裳羽衣偏宛转。凉州大遍最豪嘈,六么散序多笼捻。” 张祜《王家琵琶》云:“金屑檀槽玉腕明,子弦轻捻为多情。只愁拍尽凉州破,画出风雷是拨声。” 苏东坡诗云:“琵琶弦急衮梁州,羯鼓声高舞臂。” 郑毅夫词云:“江上探春回,正值早梅时节。两行小槽双凤,按凉州初彻。” 辛稼轩《赋琵琶》词云:“辽阳驿使音尘绝,琐窗寒轻拢慢捻,泪珠盈睫。推手含情还郤手,一抹凉州哀彻。千古事,云飞烟灭。” 周公谨词云:“凤拨龙槽,新声小按梁州。莺吭夜深转巧,凝凉云应为歌留。” 陈纪听琵琶词云:“六么声断凉州续。” 此皆咏琵琶曲凉州者也。

唐玄宗好羯鼓,故凉州曲亦入羯鼓,惟南卓《羯鼓录》仅有石州而无凉州。唐人诗咏羯鼓凉州者,未见。宋元人词则有赵长卿云:“更听羯鼓打梁州,恼人处,宿酒尚扶头。” 叶少蕴词云:“一醉年年今夜月,酒船聊更同浮。恨无羯鼓打梁州,遗声犹好在,风景一时留。” 李弥逊词云:“酒酣喝月,腰鼓百面打凉州。” 折元礼云:“剩着黄金换酒,羯鼓醉凉州。” 可见宋元时犹有李三郎遗风。腰鼓百面打凉州,其为壮观可想。

开元、天宝时,唐室强大,奄有河湟,凉州为一大都会,文物称盛。此时唐诗人作边词,皆意气发皇,豪情飙举。如王昌龄之《从军行》、《殿前曲》、《出塞诗》,岑参之《酒泉》、《敦煌》、《献封大夫凯歌》诸诗。王维,王之涣,王翰,李白,诸家之凉州词,皆泱泱有大国风。安史乱后河湟沦没,汉人陷蕃者不得东归,胡人在唐者亦道路间阻,不克西还,读大历、贞元间诗人所作边词,情绪冏已不同。如张籍词云:“凤林关里水东流,白草黄榆六十秋。边将皆承主思泽,无人解道取凉州。” 李益《六州胡儿歌》云:“胡儿起作六蕃歌,齐唱呜呜尽垂手。心知旧国西州远,西向胡天望乡久。回头忽作异方声,一声回尽征人首。蕃音虏曲似难分,似说边情向塞云。故国关山无限路,风沙满眼堪断魂。” 高联诗云:“蜀地恩留马嵬哭,烟雨濛濛春草绿。满眼由来是旧人,那堪更奏凉州曲。” 元稹、白居易均有《西凉伎》新乐府,元作叙西凉盛时伎乐之美,白作叙河湟沦失后胡汉人民之悲愤。合而读之,可为慨然。西凉伎,即今之掉狮子戏也。杜牧有《河湟》诗云:“元载相公曾借箸,宪宗皇帝亦留神。旋见衣冠就东市,忽遗弓剑不西巡。牧羊驱马虽戎服,白发丹心尽汉臣。唯有凉州歌舞曲,流传天下乐闲人。” 此皆可以表见当时诗人对凉州曲之感情。凉州于咸通二年始因张义潮归唐,十三年张义潮卒。不久,河湟诸州又复失陷。自此终唐、宋二代,不入版图。宋人不知有凉州,故多误作梁州。

小梁州(附录)

杨用修《词品》云:“贾逵曰,梁米出于蜀汉,香美逾于诸梁,号曰竹根黄,梁州得名以此。秦地之西,敦煌之间,亦产梁米,土沃类蜀,故号小梁州。曲名有小梁州,为西音也。” 按用修此文甚谬。《文献通考》云:“《禹贡》曰:‘华阳黑水惟梁州’。舜置十二牧,梁州其一也,以西方金刚,其气强梁,故曰梁州。” 是梁州以强梁取义,贾逵以梁作梁,其说不足据也。唐乐有以边地为曲名者,曰伊州,甘州,凉州,石州,胡渭州,氐州,是谓六州。凉州,汉武帝时置,以其地处西方,常寒凉也。《新唐书乐志》云:“凉州曲,本西凉所献,其声本宫调,有大遍,小遍。” 大遍者,大曲也。元稹《连昌宫词》云:“逡巡大遍凉州彻。” 即谓此也。小遍者,小曲也。唐诗人如李白,王之涣,王翰,耿纬,均有凉州词,皆七言绝句,此小遍凉州,亦即所谓小凉州也。唐人歌曲,惟有凉州,无梁州。至宋时多误作梁州,于是小凉州亦误作小梁州矣。用修谓西秦有小梁州之称,载籍无征,盖臆说也。

伊州

伊州,亦西凉乐。《乐府诗集》有伊州歌一篇,凡歌五遍,入破亦五遍。歌第一,第二为七言绝句,第三至五为五言绝句。入破前三遍七言,后二遍五言。伊州大曲,体制存于今者,惟此一篇耳。此曲属商调,开元中西凉节度盖嘉运所进。王维有《伊州歌》一首,殆唐诗人制歌词之最早者。王建《宫词》云:“新学管弦声尚涩,侧商调里唱伊州。” 侧商之义,姜白石《琴曲序》已有解释,兹不赘。王灼云:“伊州见于世者,凡七商曲:大石调、高大石调、双调、小石调、歇指调、林钟商、越调,第不知天宝所制,七商中何调耳。” 按《宋史·乐志》载教坊所奏四十大曲,有越调伊州,歇指调伊州二曲。《武林旧事》载理宗时天基节排当乐曲目,有梅花伊州,属无射商,即越调也。又官本杂剧段数有领伊州,铁指甲伊州,闸五伯伊州,裴少卿伊州,食店伊州五曲。又《岁时广记》引伊州曲咏长生殿事者一遍(见卷三十七“授钗钿” 条),此皆宋时伊州大曲之可得而知者。《艇斋诗话》引洪玉父炎为侍儿小九赋诗云:“桃花浪打散花楼,南浦西山送客愁。为理伊州十二叠,绶歌声里看洪州。” 亦可知宋时伊州大曲为十二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