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姑娘(第5/12页)
端着这么一大盆蘑菇去药店,往返需一个多小时,恰好附近有个法国大妈也在采蘑菇,她上前求教,请这位貌似有经验的当地人当鉴毒师。
法语复杂,单词分公母,一个东西10种说法,莉莉那会儿将过未过语言关,和人交流时免不了连蒙带猜带比画,大妈却很有耐心也很热心,细心地看了半天,认真地冲着其中某一种指了指。
莉莉后来咽着口水跑回家,结结实实吃了一顿面条烩蘑菇,然后精神百倍地骑着自行车去学校。
然后积极踊跃地起身回答老师的提问。
然后一脑袋栽倒在地上。
第二天她在病床上醒来,同学亲切地告知她:你边回答老师的问题边流哈喇子,然后吧唧一声昏倒了,不停吐白沫。老师很震惊,以为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出问题了……
同学说,医生也很震惊,医生说洗胃洗出来的蘑菇和面条,足够喂饱一匹马……
医生的鉴定结论是蘑菇中毒,他告诉莉莉:感谢上帝吧,幸亏你倒在课堂上,如果是独自在家里的话……你现在应该已经插着翅膀,永远飞翔在法兰西的上空。
类似的蘑菇事件后来屡次发生,莉莉屡屡大难不死,却迟迟不见后福。
铁成说,有一天他半夜心惊肉跳,给莉莉把电话打了过去,不出所料,小姑娘又把自己搞进医院里去了。
他说莉莉哭着嚷嚷:哥呀……幸亏人家法国是免费医疗……
她哭:哥呀,我血都要流干了……
后来听莉莉说,她那次一喷嚏把自己打成了神经病,鼻子冒泡的那种。
当时她揣着热水,骑车去上学。难得波尔多好大一场雪,奈何糊着护垫的人无心赏雪景,手脚冰凉地骑着车……
冷不丁一个阿嚏!
她一喷嚏把自己打到轻轨电车的凹槽轨道里去了,哐的一声……
换谁谁都会神经病,委屈死了,屁股也疼腿也疼,眼泪鼻涕还有……该流不该流的都在狂流。
对一个漂泊异乡的女孩子而言,最难熬的是受挫时的举目无亲。
举目无亲时最锥心的,是大姨妈来探亲……
别人大姨妈莅临顶多井喷,莉莉水土不服,基本是海啸。
连摔带吓加感冒,她那次孤零零血淋淋地去阴曹地府走了一遭,没人陪。
这些狼狈的经历她从未和英雄婆婆讲起,怕家人操心,后来也没怎么和九九提,怕他产生过多的怜惜。
只有铁成和我知道,她最狼狈时曾推着自行车走到加龙河边,哭着站在圣诞节的夜里,浑身上下只剩几欧元,即将被房东请出门。
那时候如果有人端给她一碗煎蛋面就好了,或可暖一下手和心,可是没有,张嘴只有西北风。
天高皇帝远的,除了打气只有叹气,都什么年代了,出国留学的人里怎么还会有她这么背的经历?
极少有人像她那么背,也极少有人后来像她那么出人头地。
世事大都走的是抛物线,大凡出人头地,总要欲扬先抑。
几年后人们猛地发现,这个哭哭啼啼的成都姑娘不仅超标完成了学业,还变身业界女一。有个叫Violaine Esnault的法国作家想帮她出个自传;有本叫LA VIE ECONOMIQUE(经济时代)的法国杂志把她印在了封面上,标题是:坐火箭成长的莉莉。
再后来,她不再孤家寡人,爱上她的人是个种葡萄的法国农民,家里有庄园的那种。
那个农民叫九九,常搓热了双手,去帮姨妈疼的莉莉焐暖肚皮。
爱情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态度,而不仅是一个器官对另一个器官的反应。
九九有着罗曼蒂克的灵魂,爱制造小温馨。
例如看电影时,他忽然打开一个小方盒,新鲜紫亮的车厘子均匀等大20多粒,全是他亲手从他妈妈家的树上摘下来的。
莉莉一粒粒吃,核吐在他的手心里。
(四)
不慌聊爱情。
莉莉的故事,还需从挥汗如雨的打工岁月讲起。
是的,她后来上过两次研究生,当过酒庄经理,当过佳士得酒庄部中国大区市场总监,有了自己的乐队、品牌、庄园、旅行婚庆公司和餐厅,温饱体面,受人尊敬,往来无白丁。
但在那段搓个麻将都四缺三的岁月里,为了完成学业,她曾当过中文老师,当过声乐老师,当过饭店里跑堂的,当过后厨,当过司机,当过导游,也当过保姆。
当保姆那会儿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她曾在一家叫Courtepaille(法国最大的连锁餐饮企业古特拜)的比萨烤肉店端过盘子。
为了保温,盘子从热盘柜取出后需直接使用,她一次端3个大号的盘子,手都快烫熟了,这种感觉好让人思念家乡……成都的烤猪蹄英雄婆婆经常买给她吃。
她那时颇受客人欢迎,人们爱听她用花椒味儿的法语推荐葡萄酒,都开心坏了,恰好她那时学的就是葡萄酒相关专业,用词到位且妥帖,在满是行家的餐厅里一站,毫不露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