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十九岁的夏天(第5/7页)
C正在露台边的屋檐下站着画些什么。
“做什么?”
“画雨。”
“这么厉害?”我凑过去。
“小时候学了一点美术而已,哪里厉害。”
“画得和真的一样!”我感觉到自己说了一句十分愚蠢的赞美。
“曾经,我也想过画画来着。”于是想用这句来补救。
“真的?什么时候?”
“嗯……譬如,大象出现的时候。”我伸出手去拍打宽宽的木扶手上积聚的雨水。
“画啊。”
“真的?”
“当然。”他合上手里的本子,递过来,“送你,从这儿开始。”
“啊……”我觉得自己都快哭出来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谢你。”唯有如此十分郑重地说了一句。
8
深夜里电话响。
我模模糊糊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屏幕的光线刺眼,看到名字是绿。
“……喂?”嗓子好干。
“在家吧?”
“这个时间……不然呢……”
“我来借宿。”
“啊?你在说什么啊……”
“方便的吧?我在楼下了啊,下来给我开门。”
“……”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我去冰箱里拿了瓶酒,把开瓶器一起丢给她。
“有点丢脸。”她靠墙坐在地板上,打开瓶盖,默默地喝了一口。
“丢脸什么?”我趴在床上,脑袋埋进被子里。电风扇呼啦呼啦地转动着。
“前男友,这阵子来上海了。”
“嗯,香港的那个?”
“嗯。没有几天,才来。”
“所以?”
“住在我那里,说是为了节省住酒店的钱。”
“哦,不算丢脸啊。”
“带了充气床垫来,住在客厅。”
“哦,很有原则嘛。”
“晚上大吵了一架。”
“……”
“他有固定的伴侣了。”
“正常啊。难道他来之前你没有这个觉悟?”
“想到了。可是,要不是抱着复合的想法,我他妈的干吗让他住我的客厅?他给钱吗?”
“是啊,又不给钱。”我点头。
“以为自己还是什么了不起的他忘不掉的前女友,结果并不是。”
她喝了一大口。
“大概地球上每个前女友都是这么想的吧。”
“大吵了一架,怪他不告诉我实情又住在我这里。过后又觉得理亏,又不想看到他,所以就跑到你这儿来了。”
“嗯……”
“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
我去抱来一床薄被子,关了灯。
“你说,情侣到底为了什么在一起啊?”
“大概……是无事可做又不得不装得忙碌充实吧。”
“结果更空虚呢。”
“嗯。”我默默地数着自己的脚指头。
“开空调啊——”
“哪有那么热啊?夏天都要过去了。”
“不管,我热!”
“遥控器在桌子上。”
“嘀——”空调在暗夜里瓮声瓮气地响了起来,绿色的指示灯点亮一小片模糊的空气。
9
“上海中心气象台2014年8月17日5时发布台风蓝色预警信号:受今年第12号台风‘娜基莉’(热带风暴级别)影响,预计未来24小时内本市将出现6~8级偏北大风,请注意防范。”
车厢尽头的电子屏幕上持续地滚动播放这条红色的气象信息。
地铁终于驶出了地下,丢下两侧的田野和住宅,在高架路上向前跑。天空里云团密布,它们缓慢而又迅疾地朝着更远的地方飘去。盛开的夹竹桃一路延伸,看不到尽头。
“好久没有坐过这么长时间的地铁了。”我趴在车窗前说。
“是啊,我也一样。”C也看向了窗外,“上海嘛,好像总是应该这么大的。”
出了地铁,我们站在高高的天桥上,已经到了城市的边缘。一切都显得低矮、开阔了起来。
连绵的树冠膨胀成云状,长长地浮在地平线上。
天桥下的马路上人群熙熙攘攘。有人堆了一车橘子在卖。于是我也买了几个装进包里。C跟在我后面,与我保持着一米多远的距离。
路边有醒目的指示牌,写着“请乘坐左边的公共汽车直达植物园”。
那天他问我:“你喜欢什么?”
“植物吧,怎么了?”
“带你去植物园写生怎么样?”
“啊!太好了!”我很开心。
车上没有空调,沉闷的热气萦绕在人们之间。
车终于发动,然后跑了起来,大风从开着的窗户里呼呼地灌进来,让人想对着风大喊一声。
很快就到了植物园。
“两张全票。”
“一百二十块。”
拿到两张小小的门票,正面印着郁金香的图案,背面印着游园须知。柜台左边放着一个铁架子,放着植物园的平面简图。我拿了一份,在我们所处的门口,重重地印了一个黑色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