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第4/5页)

我们就都这样在一无所知里奔向远方,并且渐渐杳无音信,一如所有的毕业后的结局一样。

我在大学里谈了恋爱。小敏在高三的时候也谈了一场恋爱,这是我在几年之后才知道的。他高考后上了当地的一所大学,和高三的女朋友分手,谈了另外一个姑娘,再后来也分手了。

只有每年我生日那天我还是能准时收到他的电话或短信,每年寒假我回家乡,他来我家玩一趟,这是一直保持着的习惯。这个习惯好像还在提醒着我们,我们还是朋友。

我们抛开了曾经的莫名情愫和想象,成了真正的朋友。

再联系多一点已经是小敏大学快毕业的时候了。小敏想回县城,离父母近一些。然而他的专业是油画,应该不好找工作,因此萌生了考公务员的念头,到学校当一名美术老师也好。当时他在偏远的地方,托我买考公务员的书给他。

那时的我正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大部分的时间都耗费在无用的情绪里。然而我什么都没有和他说,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装着和以前一样,还是很活泼的样子。

隔几天,我去定王台书城,在令人昏昏欲睡的大厦里找到他要的那几本书,给他寄了过去。他要给我钱,虽然我确实很穷,终究还是没好意思要。

小敏果然顺利地考上了,在奎湖一所小学里当美术老师。后来,因为缺老师,他同时教起了英语。想到他居然可以教英语,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深深地为那些孩子担忧。

成为一名小学美术老师兼英语老师外加偶尔兼音乐老师之后,小敏生活得很愉快。唯一不愉快的在于他致力于追回高中时期的前女友,但暂时还没有成功。

他有时候会和我说他和前女友最近聊了什么,既然我也是女生,应该知道女生在想些什么,能从聊了什么看出来前女友对他是否还有意思。

大多数时候,我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前女友说话真是太高冷了。

“当时分手是不是你对不起人家的?”

“算是的……”

“那就继续努力吧!你活该啊。”我只好说这种无关痛痒的话。

2009年1月1日,小敏突发大招,他决定赶到那个姑娘所在的城市去,努力表白一次。

“要赶上2008年幸福的末班车!”去之前他这么说。

“果然就赶上了。”几天之后,他回学校和我说了这个喜讯。他说要好好工作、挣钱,把女友娶回来,她这么好,不得不让人想结婚。

这个好消息让我们都很高兴,我都已经说好要去参加他的婚礼,还要去参加阿月的婚礼。阿月也要结婚了。

那一天,我们不知道怎么说起来唱歌的事情。我说:“好像好多年没有听到你唱歌了。”他说:“哎呀,好像是的,要不现在给你唱一个吧。”

他给我打电话,我们已经很久没有通过电话,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他唱歌给我听,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只是更沙哑了一些。他唱了什么,我已经忘记了。后来他说他学了吉他,但是还是只会简单的和弦。他把电话放在吉他旁边,断断续续地弹了一首《两只老虎》给我听,并一再说那已经是他唯一会的曲子。

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小敏唱歌。

10

小敏死于2009年1月11日,交通事故。他在深夜里和兄弟们喝了酒,然后骑着自己的摩托车从奎湖回牌楼村的家。路上发现他的手套忘记拿,也许是太冷,他折返回去拿手套,然后撞上对面灯光雪亮的大货车,在冰冷干净的新318国道上。

我没能去参加他的葬礼。我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那时我在千里之外的城市,深陷于自己那段生活里无边的泥淖中,无法自拔并且穷困潦倒,连一张回去的机票都买不起。

后来我梦见过小敏。梦里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正在过新义大桥。云朵飘浮在漳河上,河滩边的杨树林在夏天的风里叹息。小敏从对面骑车过来了,还是十七岁时候的样子。

他看到我,跳下车来:“我刚去你家找你,你不在!”

“什么事啊?”

“我要结婚了!就是告诉你这个!”

我们都很高兴。

他把自行车搬起来调个头,说:“上来吧!我送你回家!”

然后我就醒了。

2013年12月,有个周末我和家人一起回安徽老家。冬天的阳光稀薄,田野也荒无人迹。家门口远处有几片水杉树林,红红黄黄,影影绰绰地在冬雾里立着。有黑白分明的大鸟从水塘边的杨柳树上飞起来。

天黑得很早。家里常年无人居住,年久失修,厨房的电路坏了,灯亮不起来。姐姐在黑暗里把柴火点着,在大锅里烧热水。我在堂屋里坐着看一本闲书。水烧得差不多,姐姐来堂屋里给她的孩子洗澡,我就去锅底下再添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