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世界尽头(第9/14页)

“这家伙,总是那么疏远,最近越来越明显。他问过你导师的事情吗?”一琦撇了下嘴。

“没有啊。”

“果然是‘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啊。”

“哈哈哈,还是吃巧克力吧。”我笑了起来。

冬天的树枝把天空分割得七零八落,阳光落进窗户里,榻榻米也被晒得微微发烫,金鱼在鱼缸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巧克力的碎粒落在锡纸上。真温暖啊,心好像都被包裹在什么柔软的东西里似的。

“一琦,你有觉得学校很大吗?”

“学校很大?”

“是啊。”我说,“大到无处可去,让我觉得自己从来都不属于这里,从来就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那天之后又过了半个月,我做完了作品集,用它找到了实习的事务所,随后离开了南京。

后来,在人生时常出现的孤独与冰冷的时刻,我都会努力提醒自己不要想起那个午后和鱼缸里的金鱼。

它们过分美好,令人心碎。

11 Building Diary,Day 32:雨

早晨有雨有雾。

不知道是因为下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雨中的工地完完全全是另外一个样子。到处都乱糟糟的,到处都是积满水和稀泥的坑坑洼洼,到处都是泥浆。没有泥浆的地方也看起来滑得不行。

就因为一根弯曲的柱子我已经和负责人在那里扯了十几分钟,谁也不肯让步。

“这根柱子怎么是弯的?”早上来到工地,我一不小心就看到了二楼那根新装上去的好像歪了一下脖子的柱子。

“是生产的时候就有点弯,装的时候也没矫正,就这样了。”

“看到是弯的也就直接焊上去了?”

“之前没注意,装上去之后才发现有点弯,也没有弯得特别厉害吧,还好吧。”

“肉眼都看得出来扭了一下啊……而且这根柱子是直接露在外面的,不是在墙里的。”我简直无语。

“那怎么办呢,装都装上去了,都焊好了……”负责人露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这样当然不行啊。”我也很无奈,“这样太难看太敷衍了。”

“那我们也没有办法……”

就这样翻来覆去地纠结。

“这样安全性可能也成问题的,”最后我说,“是你们施工的问题,我们无法接受,一定要直的。不管你怎么办,我们都要直的。就算我回去问了老板,肯定也是这个答案。”

“……”

我们一言不发地站在简易的遮雨棚下,看着已经快完成主体的咖啡厅。今天雨停之前大概都无法施工了。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切断已经焊接的上部,在施工现场用高温重新定型那根弯曲的柱子,之后再重新焊接。

走的时候,雨越发大了起来,工人们都在旁边的廊檐下躲雨。天色昏暗,公园呈现出深沉的新绿色。空无一人的工地上,白玉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出了第一朵。

晚上觉得饿,我去厨房找出小锅接了凉水,拿了鸡蛋想煮泡面时却发现已经没有面了,只好改煮白水蛋。厨房的灶台因为很久没怎么清洁而显得有点脏,我靠着墙,看着窗外。雨已经停了,月亮好亮。云在远处高层建筑的缝隙里,云峰被月光照得发白。水沸腾起来,锅的边沿冒起白色水泡,我把鸡蛋放进去,用长筷子压一下它,它灵巧地在水里打一个滚。

“雨好大。”乌鸦青年发来消息。

“这里白天也是,工地上还有点冷。”我回复。

“雨天的公园很不一样吧?”

“确实是。”

“明天就回去了。”

“好呀。”我问,“下雨的时候要听点什么好?”

“还是莫扎特好了。”他如是说。

那个煮好的水煮蛋,剥好之后放在碗里忘记吃,深夜被猫拨到地上随着莫扎特狂滚的时候,我才想起来。

12 重建

“哪个出口?我忘记了。”约好一起去美术馆看展览,上地铁时我发信息问他。

“好像是4?我也记不清了,抱歉啊。”

“反正正确的出口见。”

“嗯!”

到4号口的时候发现不对,仔细辨认了下方位确定是2号口,于是往那边走。结果看到他已经从第一部电梯上下来,正上第二部电梯往地面上去,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手机。

“是2号出口啊,我在那边等你。”我收到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不想辜负这句话一样,就那样看着他随着电梯一直往上,消失在出口的方向。

靠在墙壁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又过了几分钟,我才乘上电梯。

“你这么快就到了啊。”见到我的时候他说,“感觉还没有好好地等。”

一周没有见,他好像晒黑了一点点。

我们走进展览馆,看了一点无聊的展品。有画得十分细致工整的铅笔画,蜻蜓、蝴蝶、圆圈、锥形,形成工整的对称图案,冷峻、精确、忧郁,算是好看的。也有大块的染料制成的布,挂在墙上,像湖水一样蓝。展厅地面是胶质的材料,皮鞋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看完一张画转身的时候,尤其响得厉害,让人觉得走去看一个展品是很大动干戈的一件事情,我就有点不好意思也懒得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