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第7/15页)

“你做得对。”

“我应该把交响乐团买下来,然后炒他的鱿鱼。”

“你还是先想想该怎么跟女儿说吧。”

“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梅丽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你看见她新买的衣服了吗?”

“哈罗德……”

“喂!你不会也来这一套吧?!我知道自己叫什么,该死的!”

“请你冷静一点,听我说。我们差点就失去了女儿。是现代医学创造了奇迹,让我们又找回了她。现在,是时候跟过去那个梅丽说再见了。没错,她是变了。她变得没那么心事重重,没那么沉醉于音乐了。她有时会心不在焉,说话的方式与以前不同,而且她开始关心其他的事,尤其是关心其他的人了——这是她以前从不会做的。别说是她的品位变了,哪怕她要终止自己的钢琴生涯,有一件事也永远不会变——她永远是我们的女儿梅丽。”

“反正我是不认得她了!你别这样看着我,好像我是个怪物似的。我还没跟你说她魂不守舍、答非所问的样子呢。我们一提过去的事情,她就紧张。她会编造出一些天真的谎言,好让我们以为她记得我们所说的事情。还不止这些。她好像从来就没有在这个家里生活过,与我们毫无共通点!你什么都不用说,我能从你的眼神里读懂你的心思。好,我是魔鬼,你是圣人。那我也是一个头脑清醒的魔鬼,不像你,是个蒙在鼓里的圣人!”

哈罗德起身,从妻子面前走过,把自己关进书房里。

贝齐一夜没有合眼。整个波士顿地区都雷雨轰鸣。雨点打在庄园的玻璃窗上,闪电把房间照得如白昼一样明亮。贝齐不怕打雷,不怕下雨,就怕狂风把庄园里的橡树吹得呜呜作响。这会让她浑身发抖,重新回到那个命运急转直下的深夜。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突然又想起梅丽做过的噩梦。这不是梅丽第一次做噩梦了。有天夜里,她从女儿的睡房前经过时,也听到女儿在梦中呻吟。

清晨5点半,贝齐来到厨房。家里的仆人还没到岗。可她不在乎,反而为自己能清净一会儿而感到高兴。她泡了一壶茶,在餐桌边坐下。她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6点,她终于鼓起勇气,给梅丽的医生留了一条语音信息,请他尽快回话,安排今日内与她会面。

会面时间定在当天下午。贝齐在候诊室里等了半个钟头,才受到医生的接见。医生道歉说他已经尽力而为了,好不容易才把她安插在两个患者中间。她礼貌地提醒他,她并不是他的患者。他也趁机提醒她,在患者本人不在场的情况下,他无法向她提供任何关于梅丽健康状况的信息。没办法,这属于医疗机密。

不过,贝齐也反过来提醒医生,她的丈夫给过朗悦一笔可观的捐赠。她向医生表达了她的不满,更确切地说,是她丈夫的不满。

医生把他的笔记本电脑朝贝齐推了推,用手指在屏幕上画了一个类似椭圆的图形。他想画的大概是梅丽的大脑。不是所有的医生都擅长绘画。他在原先受损的大脑枕叶的位置画了一个叉,再一次解释说,外科医生已经用移植器官把它替换了。梅丽接受移植手术后没有发生排异反应,就很值得庆幸了。

医生又补充说,在批准梅丽离开中心之前,他们还给她做了一系列的检查。这些检查的费用高昂,一般情况下,大家都觉得没这个必要。但是中心的研发总管亲自过问,强调对梅丽一定要特殊照顾,这些检查统统都做。

事实证明,这些检查确实是多余的。不管是原子检查还是生物检查,一切结果都再次表明:梅丽的大脑结构完整,功能正常。认知测试也是同样的结果。

她的失忆确实是一个费解的谜。但医生认为,这只是阶段性的现象。

贝齐鼓起全部勇气,才问出昨晚折磨了她一整夜的那个问题:她的女儿是不是出现了行为异常?医生问她具体是指什么。贝齐两次欲言又止,最后才吞吞吐吐地说出“精神分裂症”这个词。

医生松了一口气,不以为然地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她说,梅丽身上没有任何精神分裂症的病征。

那么,该如何解释梅丽现在所遭遇的困惑、写在她脸上的不安和迷惘,以及整夜侵扰她的噩梦呢?

医生解释说,做噩梦是好现象。情绪记忆就是需要刺激才能被激活。这个过程相当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简单而言,随着时间的推移,梅丽会经历生活中的各种琐事。这些琐事就像电源开关,能重新开启她的脑电流。他只能点到为止,再说下去就难懂了。他更愿意打一个比方——这就好比福鲁斯特吃到甜松面包时的感受。贝齐纠正他说,他列举的那个法国作家叫普鲁斯特,不是福鲁斯特;而且他吃的不是甜松面包,而是一种叫作“玛德莱娜”的小蛋糕。医生谢过她的指正,他一直以为“玛德莱娜”是普鲁斯特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