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刚出虎穴,又主动投入虎口 (第6/14页)

“天象示警!僧王也不能不听老天爷的,咱们应该去陕甘总督那儿请命!”乔致庸方才默不作声,此时觉得民心可用,于是振臂一呼,众皆响应,“呼啦啦”一大群人中间还夹着几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涌出寺门向城西的总督衙门而去。

寺院里转瞬间又变得冷冷清清,要不是塔身下还留有几大摊灿然的血迹,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仿佛没有发生过。古平原没有随众人而去,他一直在望着龚二爷那双闭不上的眼睛怔怔出神,思绪回到了一个月前,那时他也这样望着一个人的眼睛,而那个人也是一样的死不瞑目!

天光还未全然放亮,王天贵就已经在卧房中绕了七八圈了,眼光却是不离地上昏倒的一个人。他捻着狗油胡沉思不语,不时还抬眼看看一旁面无表情的“老歪”。

“没想到出手一向没有活口的老歪这次居然手下留情,留了这姓古的一条命。虽说是歪打正着办对了,可下一步怎么办呢?”王天贵琢磨着,神色犹疑不定。

“你为什么不杀他?”他忽然开口问。

“你只让我杀两个,这第三个我带回来让你决定。”老歪回答得很快。他拔刀的一瞬间确是动了杀机,但看到古平原丝毫不惧的眼神却又改了主意,用刀柄将他击昏带回了王宅。

王天贵情知这不是老歪的心里话,但是也知道要是他不想说,没人能逼出一句话来。过了许久,王天贵依旧是沉吟未决,他是真舍不得古平原的商才。这个人在万源当铺已经证明了自己是个生意场上的利器,遍观“泰裕丰”总号分号以及下面的这些买卖,就没有一个人赶得上他,这个人用好了,对自己来说无异于如虎添翅,要说声“杀”,还真是难以舍弃,更何况眼前就有一件亟须古平原出马去办的事儿。

“老爷。”窗外有个亲信家人叫道:“知县大人派人来告知,说是咱们买卖上出了人命案子,要是老爷有空,请到北门外去看看,也好一同商议如何处置。”

王天贵一听就明白,必是丁二朝奉和金虎的尸体被人发现了,这是意料中的事儿,反正老歪做事手脚一向干净利索,绝不会留下什么破绽。至于陈知县请自己去,那是给自己的面子,要听听自己的意思是不是愿意涉讼,否则一县之内知县对人命大案有处置专权,根本不必听任何人的意见。这个面子卖得不小,自己倒不能不领情。

“备轿,我这就去。”说着低声向老歪吩咐了一句,“把古平原锁到后院马号里,等我回来再作计较。”

王天贵匆匆出了前门而去,后房里常玉儿却正在忐忑不安中。她昨天傍晚去向古平原通风报信,回来后如意就一直旁敲侧击地打听自己的去向,自己编了一套话只说是胭脂用完了去鼓楼大街买新的,但看如意的样子是半点不信,脸上始终挂着嘲讽的笑容。常玉儿想到自己到王天贵卧房隔壁去“听壁角”是出自这位如意姨太太的差使,心里不免七上八下,总觉得她是有意为之。

如今王天贵一出门,如意也走出自己的卧房,说是不要人陪,一个人到前厅鱼池边坐坐,常玉儿留在房里,怔怔地想着心事。

这里本是常玉儿的卧房,她从小到大没在外面睡过,连窗棂上有几条裂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如今房子换了主人,家具器物已非旧时模样,连炉中焚的香气都迥然不同,只有那张卧床被如意相中留了下来。目光移到床栏,常玉儿不由得想到那时古平原躲在自己房中,他是不是动过自己的亵衣?这是常玉儿无法求证的一件事,只知道自己当时心中虽然有些羞恼,那件衣服却是每每入手摩挲,都能带来些甜蜜的绮思。

她手抚床栏慢慢走到后窗,推开窗户,惊喜地发觉不知什么时候房檐下燕巢里的燕子如每年一样回巢了。“不知道它晓不晓得这间房的主人已然不是我这个常喂它们吃食儿的人了!”常玉儿只顾自己痴痴地想,后来想到燕回有期,默默一算距离上次去探监又过了五天,虽然爹爹在监牢中的境况已是好了许多,但是牢里只管吃喝,却不管瞧病。狱中是阴寒之地,常四老爹的寒腿需用通和药铺炮制的膏药来止痛,这膏药每次最多只能买五天的用量,时间一长就失了药效。想到这儿常玉儿站起身,从自己那个唯一的衣箱里拿出这个月的月钱,准备去给爹爹买药。

她刚站起身想往外走,才走到门边,房门却“吱呀”一声被如意推开了。常玉儿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如意却没在意她的脸色,只是紧盯着她的双眼,目光中流露出异样的光彩。

“玉儿,你说实话,昨晚去哪儿了?”她的笑容里有一丝邪恶的味道,像是后母在哄骗孩子去吃一颗有毒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