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刚出虎穴,又主动投入虎口 (第4/14页)
“大诈似直。”古平原与身边坐着品茶的乔致庸看了半天了,此时相顾摇头,古平原轻轻吐出四个字。
“不错,无非是借着骂僧王吓人罢了,要是那位老实的徐东家还不知趣,只怕看上去直肠子的龚二爷就要拉他去军营‘讨债’了。”乔致庸点点头。
“到了那时,还不把老实人吓得尿裤子,那一笔账更是再也休提。”古平原似是不愿再看下去,站起身走到寺庙的院落之中。
夜色深沉,点点星光之下,古城中有名的大雁塔近在咫尺,如一根巨大的降魔杵立在寺院中。此时夜入中宵,一阵风吹过稍稍有了点凉意,带动塔刹四周的塔角上的铜铃作响。古平原举头望着“塔势如涌出,孤高耸天宫”的大雁塔默然不语,过了半晌,听得身后有脚步声,知道乔致庸也出来了。
“都说这大雁塔的地宫中有唐玄奘带回的佛经,能降妖除魔,也不知是真是假?”乔致庸的语气中有掩不住的讽刺,西安就是古长安,汉唐时的古寺存留最多,一座大雁塔号称可以镇煞十方邪魔,最是百毒不侵,想不到被一个人间魔头搅得是天翻地覆。
“乔东家,方才屋中的事情你都看见了,十几年的老相与,被僧格林沁逼得‘白首相知犹按剑’,这是诚信经商的商人之大不幸。我弃儒从商,心底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商人能够像读书人那样被人家瞧得起!要做到‘瞧得起’这三个字,说难也不难,全靠一个‘信’字,可眼下西安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商人被逼得如龚二爷那样出此下策,商界德行一败如斯,我若袖手旁观,今后就再也无法以商人自傲了!”
“以商人自傲”!乔致庸出身商贾世家,可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他动容了:“我知道,你不仅是为了陕西的这些商人,还是为了我乔致庸,为了雷大娘、为了我们晋商……”
“还为了那位常四老爹。”古平原见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欣慰地一笑,“乔东家,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自蹈死地,就算要死,也一定死得顺心快意!”
乔致庸双目噙泪,可又被他说得不由一笑,摇摇头:“古掌柜,你这个人……”
“开门!快开门!”乔致庸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禅寺的寂静忽然被一阵疯狂的擂门声打破了,古、乔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情知不会是什么好事。值夜的知客僧连忙打开寺门,迎面扑进来一群虎狼兵,就见这群一脸杀气的士兵旋风般冲到院子里,带队的营官大声喝道:“去认,是哪个混蛋敢骂王爷?”
他冲着一个小个子说话,这时屋中人自然也都纷纷走出,一看这小个子心头就都是一紧,这是街里有名的流氓无赖,方才他也在屋中听闲,转眼不见了踪影,原来是告密去了。再看那营官,也有几个人认得他,是僧格林沁的亲兵营官,别看是营官,官衔可不小,是个四品都司,名叫铁哈齐。
龚二爷眼睛瞪得大大,心里跳得像打鼓,自己骂僧格林沁也是无奈之举,这笔债要是能还上,何用出此下策得罪十几年的老主顾,只是眼下被僧格林沁逼得没法子,骂他一是逃债,二是泄愤,却怎么也想不到在这夜深人静的广大禅林中,居然还有为了钱去连夜报官的王八蛋。果然那小个子一指:“就是那个姓龚的!”龚二爷眼前一黑,差点昏厥,立马过来两个士兵把他抹肩头拢背膀捆上,推到当院。
“还有吗?”铁哈齐又问,在场众人的心又一次提到嗓子眼,多说一个就多领一份赏钱,这小子已经丧良心了,会不会信口开河再咬出几个?
“这……”小个子先看了看方才在屋里帮腔的古平原,有心想指出来,乔致庸见势不妙,横跨一步挡在古平原身前,双目一瞪冷冷地看向小个子。小个子也不是疯狗,在心里打了一个突,乔家,他惹不起!于是把目光又移向面孔团团的徐东家。其实他也不敢指认徐东家,澄江马帮往来陕甘青海,与马匪常打交道,帮中武艺高强之辈着实不少,小个子并不敢惹这个麻烦。但是他这一犹豫可坏了,徐东家素有心疾,看小个子凝目望着自己,脸上不由得发黄,由黄转白,就在这时,铁哈齐暴喝一声:“到底还有没有?”
就听“咕咚”一声,徐东家一头栽倒在地,口角流涎,一股难闻的气味从裤裆传出来,知客僧赶过去看时,人已经被吓破了苦胆,纵使华佗再世也难施救。
“哼,汉人,胆小鬼!”铁哈齐不屑地骂了一句,转过头问龚二爷,“是你方才在骂王爷吧?”
“我……”龚二爷欲待争辩,谁想到铁哈齐根本就不听,“我”是个开口音,等他把嘴巴一张,铁哈齐抽出一把尖尖的匕首,一刀捅到嘴里,刀没送尽只进去寸许长的刀尖,在龚二爷嘴里搅了搅,顺势往外一带,就见一个血糊糊的肉块伴着一声含糊不清的痛叫,啪地一声落在了青砖地上,龚二爷双臂被缚,只疼得是双足乱蹦,啊啊呀呀叫着,鲜血从口中大股大股涌出,瞬间染红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