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从自己做的局中死里逃生 (第4/17页)

“你看……”苏紫轩指了指,四喜伸长脖子瞅了一眼,撅了撅嘴。

“还不是那些马匪嘛,这些日子都看得腻了。”

马匪拿了苏紫轩的银子,仗着马快每天晚上到清兵那儿去骚扰,有时放上一两支响箭,有时拿一面大锣哐哐地敲着,口中不干不净骂着僧王的祖宗八辈儿。

僧格林沁的肺都要气炸了,命铁哈齐去抓马匪,但是这些马匪来去如风,对地形又熟悉,铁哈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个马匪毛儿都没捞着,整日被僧格林沁训斥得一脸晦气。

“夜里有马匪不让清兵睡好觉,白天有捻子派出小股快马牵着清军兜圈子,你看着吧,这个脾气暴躁的僧王爷就快要爆发了。火候一到,我便去找他。”苏紫轩说。

事实上,僧格林沁的愤怒早就不止一天了,他原本以为黄土高原无遮无挡,自己的马队长驱直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捻子歼灭,没想到事情是如此不顺,黄土漫天遮眼,捻子行踪诡异,打了几仗竟是互有输赢。为了不让捻子跑了,每天咬着牙急行军,但常常发现是被捻子带着兜圈子,如今连马匪都欺负上门了,真是把个僧王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营里天天动军法,每天都砍人脑袋,打军棍,抽鞭子更是家常便饭,满营将士都觉得再这么追下去自己都要疯了。

“小姐,快下半夜了,小心风寒,回去吧。”四喜轻轻把一件披风披在苏紫轩肩上。

“我不累也不困。”

“我知道……”四喜忽然鼻子一酸,眼泪涌了出来。

“怎么哭了?”苏紫轩皱了皱眉头。

“去年这个时候,小姐带着我和三笑,在承德的园子里泛舟,我们还在用西洋来的琉璃瓶子捞鱼玩……我好想,好想回去啊。”

苏紫轩唇边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抚了抚四喜的头发,“傻丫头,等我达成心愿,还带你去捞鱼。”

“真的,什么时候呢?”四喜抬起头,眨着眼问。

“快了。”苏紫轩挺了挺腰,指着下面的连营,“僧格林沁和十万大军是朝廷倚重在西北的柱石,一旦全军覆灭,捻子就能把西北和直隶连成一线,不出半个月就能攻到北京城。到时候朝廷非把围金陵的大军撤回一半来防备捻子,这样长毛的围也就解了。陈玉成、李秀成不会坐失良机,等到再来一次北伐,捻子一定响应,非天下大乱不可。”

“天下大乱……”四喜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对,我倒要看看那对男女能不能坐稳江山!”苏紫轩眼里闪过一片狠色。

“回去吧。”苏紫轩说是不累,其实只是心情兴奋。她是女儿身,随这帮汉子行商千里,诸多辛苦都被报复的快意掩盖了下去,其实身子早就乏透了。

“呀……”身后的大营里忽然传出一声厉吼,声音撕心裂肺,像是什么人在受车裂之刑一般,连苏紫轩那么镇静的人听了都心里一颤。

这声音刚落下去,又从大营的不同地方传出两声相似的厉吼,紧接着就像一犬吠形百犬吠声一样,大营中此起彼伏响起了一大片凄厉的叫声,听上去就像是这片营扎在黄泉入口,成千上万的恶鬼正在一起从地狱中冲出来。

“小姐……”四喜身子发软都要吓哭了,苏紫轩一开始也惊怔住了,她忽然想起一事,脸上渐渐露出喜色,喃喃说:“是炸营,真是天助我也。”

“我的玉箫呢?”

四喜从绒布袋里抽出随身带的玉箫颤抖着递过去,苏紫轩一把抓过,急匆匆往山坡下走去。

山下大营里,僧格林沁早就惊醒了,他开始还以为是捻军夜袭,抓过盔甲穿戴好,操起长刀在手,扳鞍上了战马。可是往营门外一看,皓月当空瞧得分明,一马平川空空荡荡,连个捻子的影子都没有,再看身边这些兵个个神色痴狂,如癫似疯,口中嗬嗬作声,乱头苍蝇一样跑来跑去。

“炸营!”僧格林沁忽然想起一个兵营中古老相传的事儿,如果将士处在极度紧张惶惶不可终日的情形中久了,就会失常,白天和好人一样,但是到了夜晚,如果有一个人从梦中喊叫起来,那么无数人都会跟从,他们会像疯了一样跑叫,最后甚至会拿刀枪互砍互刺,有时候整个军队就这么完了。

僧格林沁倒吸一口凉气,他再会带兵,再凶蛮无情,到了这个时候也是束手无策。

“王爷……”铁哈齐已经砍了几个人的脑袋,可是一点用都不顶,他急匆匆跑过来。

“等日出。”僧格林沁咬牙道,“据说只要太阳出来,就没事了。”

铁哈齐也听过炸营,往身边看了看,已经有人彼此扭打起来,拳来脚往,口撕牙咬,这要是打到天亮,得死多少人?十五万大军能活下来一半?他虽然心狠手辣,可也不敢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