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利益是刃,信誉是鞘 (第12/19页)
“这……”祝晟倒吸了一口凉气。五百两银子是小事,可名声丢不得。人家二朝奉也不是白给的,那五两和五百两比起来,一是物,一是宝,轻易不会看错。难不成是丁二朝奉看走了眼,不会呀,他就是再走眼,也不会人家要多少就给多少。典当行的朝奉,哪有这么给价的道理。
他也顾不上细问,急急往自家当铺里走去。耳边就听胡朝奉冷笑自语道:“说什么我这祥云当开不长,这么败家子做生意,我看万源当才快关张了呢。”
祝晟快步入店,遇到伙计问好也只是略点点头,四下一看并不见丁二朝奉的踪影,便问道:“二朝奉在后面吗?”
金虎答道:“二朝奉犯了疟疾,昨日就回家休养了。原说好一些今天便来的,眼下还没到,恐怕是病得越发重了。”
祝晟更是心疑,“我且问你,昨日是不是有人来当刀?”
金虎一缩脖,心想怕什么来什么,为难地看了看站在柜后的古平原。
古平原岂会让伙计作难,早就走了出来,边走边说:“大朝奉,昨日是我在柜上,东西是我收的。”
“拿来我看。”祝晟听说是古平原当的,心头就是一凉,但没看见东西还不好说话。等把腰刀拿到手上,才一过眼,祝晟的脸就像阵雨天一样,青一块白一块,气得嘴唇直哆嗦。
“来人要多少?”
“一千两。”
“你给了多少?”
古平原老老实实说:“活当五百两。不过我跟他说,若是死当便可给一千两,人家不当。”
“放屁!”祝晟好悬没把腰刀摔在地上,幸好他神台还留有一丝清明,加上多少年养成的对当物的重视,手抖了抖到底还是稳住了。见大朝奉发了火,所有的伙计立时站直身子,规规矩矩垂着手,动也不敢动。
“这刀是新近打造,拿到集市上去卖,最多不过五两银子。按当铺规矩,给他一两五钱算多了,你居然不还价,就给了一千两,最后还当了活当五百两!我祝晟干了一辈子典当,还没遇过这样的事情。你不还价也罢了,若真是收了好东西,倒也不会亏本,可偏偏是这么一个打眼的破烂。你没有眼力就算了,还敢妄自做主收东西!”祝晟在古平原面前来回疾走两步,如狂风暴雨般地数落着,又抬手向着众伙计一划拉,“你们也是废物,就看着他这么败家,也不拦着。”众伙计把头压得更低了。
“他们拦了,我没听。”古平原一直没言声,此时开口语气极为平静,与祝晟的怒吼恰成对比。
“喔……他们拦了,你没听?那你是存心来我柜上糟蹋银子了?你知不知道三朝奉也只能喊一百两的当票,你初来乍到,不过是个四柜,就敢给一千两,就敢写五百两的当票,你、你、你……”祝晟本就体胖,从家里一路走来还没歇歇,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扯了扯棉袍上的领口,大口大口喘着气。金虎机灵,得便给祝晟搬了一把椅子,又倒了茶水,顺便把那刀接了过去。
古平原依旧心平气和:“大朝奉,请听我一言。”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说!”
“方才朝奉说我打了眼,恕古某不敢苟同。”
“哈,五两的东西当了五百两,这还不叫打眼?”祝晟听他还要强辩,气就不打一处来。
“若是卖,则古某无话可说,确是让柜上损失了银子。但这是当,我并没有做错。事实上,若真是卖,我也不会做这笔生意。”
“死当等同于买卖,你不是给人家一千两吗?”
“不错,但我之前就看出此人绝不会死当,给死当的价不过是试试他。事实也恰如我所想,若他真肯死当,我还另有说法。大朝奉,其实这笔生意的妙处就在于他不肯要死当的一千两,却拿了活当的五百两走了。”
祝晟被他一言提醒,倒真是愣了一愣。是啊,这的确有悖常理,按理说,换谁把五两的东西当了两百倍的天价,都该欢天喜地拿了银票走人,怎么却宁可要五百两也不要一千两呢?
古平原徐徐道:“他一开始脱口而出就是想当五百两,后来怕当不到这个数,便留了讨价还价的余地。我给他五百两恰如所欲,所以他肯当,而不要那多余无用的五百两。”
“银子会无用?”祝晟讥笑道。
“那是因为他一定会回来赎。多要五百两,不是多付利钱嘛。我留心观察过,他对这刀爱如性命,肯当刀必有不得已的苦衷,但这与我们当铺无关。他只要回来赎,那么哪怕当出去五万两也没关系,到时候照收利钱就是了。”古平原极为笃定地说。
“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会回来赎?”祝晟不信道。
古平原笑了笑,“他若不打算赎,会放着一千两不要,只拿走一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