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副对联背后的玄机 (第8/23页)
“解开吧。”一声令下,古平原的眼罩被摘下。他揉揉眼,向四面望望,发觉自己身处山顶一处长方形的大广场上。这广场是山顶地势稍缓的岩石土坡经人工开凿而成,上面用石块填实击平,看来是做集合演练之用。广场的一头便是一处大山门,左右有吊斗箭楼,一队山匪正在门前左右巡视。
古平原向祝晟看去,就见他站立不动,还以为是疲乏过度的缘故。上前扶了一把,却发觉祝晟身子僵硬,目光发直,定定地看着前方一处。
古平原顺着祝晟的目光看去,就见前面广场边上戳着一根铁旗杆,一面黑虎旗迎风飞舞,在火把的照耀下,旗绳泛着光亮,原来不是麻绳而是铁链。
“祝朝奉,你怎么了?”古平原疑惑地问。
他连问三声,祝晟才轻微地从嘴唇里挤出几个字:“小七子。”
古平原一怔,随即觉得后背如冷风吹过一阵悚然。凝目望去,果然见到那旗杆上有猛火烧灼的痕迹。
“您是说……”古平原猜到了一年前那惨烈的一幕,原来就是发生在这广场上。
“磨蹭什么!这边来。”那小头目不耐烦地呵斥道,手一指边上的厢房。
祝晟不敢怠慢,赶紧迈步走了过去。古平原紧随其后,边走边回头,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惊悸中却夹杂着更多的悲凉。一个原本大有前途的生意人就这样毁在了强盗窝,而眼前这几个杀人如麻的土匪头子却要做官了,古平原觉得心中怒火隐隐翻腾,不得不深深喘了口气,这才把这股火勉强往下压了压。等到了厢房里面,原来三口大箱子早就已经打开盖子摆好了,边上放着一个大条桌,有一个穿跑马裤系牛皮板带、敞胸露怀、胸口一撮黑毛的矮胖子,正指挥着几个小土匪把箱子里的东西往桌上摆。
“他娘的,都给老子精心着点,打坏了一样,剁下狗爪子来赔。”矮胖子口中骂骂咧咧,一见祝晟进来,立马叫道:“祝胖子,这回咱哥俩把山寨的好玩意儿都搬出来了,你要是敢压价,回头我一把火烧了你的当铺。”
“三当家,您看您说哪儿去了,和贵寨做买卖,我岂敢玩花样,莫非不要脑袋了。”祝晟哈哈腰,赔笑道。
古平原一听,原来这矮胖子就是一年前那件事的始作俑者——三当家,眉头立时一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三当家见祝晟带来一个不像生意人的伙计,不卑不亢往那儿一站,也不给自己行礼,立时就瞪着眼,目露凶光:“这小子是干嘛的?”
“三当家,这是我的伙计,姓古,叫古平原,今年是第一年上山做买卖,还请三当家多关照。”说着祝晟重重咳嗽一声,古平原只得不情不愿地弯了弯腰。
“去年就是初次上山的伙计不知死活,今年你可把自己的伙计看住了,山上如今正缺蜡烛呢。”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好笑,三当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古平原听他拿人命当笑话,暗地咬着牙,双拳紧握得指节发白。
“三当家说笑了。”祝晟不愿接着这个茬儿往下说,手指桌上摆着的那些珠玉宝贝,“容老夫先验验货。”
“快着些,如今山寨有事儿,没时间和你耗。”三当家不耐烦地挥挥手。
祝晟冲古平原使了个眼色,带着他来到长条桌前。古平原手中拿着一本册,要来笔墨,祝晟每辨识一样当物,便说出名字和当价,古平原立时登记入册。尽管三当家在旁不断催促,可是玲琅满目三大箱当物,耗费的时间当然不短,小半个时辰过去,才看了一箱而已。三当家不耐烦自去了,留下两个山匪看守。
就这样一样样看过,上好的丝绣,名贵的宝石,珍稀的古董字画一一过眼,等看到第三箱时,祝晟拿起一块黑黢黢的物件,忽然不言声了。
古平原等着他发话,却半天不见动静。抬眼一看,就见祝晟手中拿了一块砚台,正在沉吟不语。
“祝朝奉……”这几箱看下来,不管多贵重的当物,祝晟也能静心细辨,脸色未曾稍变。为何遇了一块小小砚台却如此动容?
祝晟闭了闭眼,声音极轻,也不知是说给古平原听,还是自己在追忆往事。“这砚台是平遥张公望先生的旧物。当年他赴泰山,在汶水渡河,见水中有异样光彩,便打捞出来,却是一块奇石。背上恍若一蚕,腹上却似百蝠齐飞,若是看久了,那蝙蝠呼之欲出,如同石中藏着成千上万一般。蚕口有一小洞,能注水而入,蚕躯盘成一圈,恰成一砚。用此砚磨墨,凡品能出奇香。张公望称之为‘万福砚’。后来张家在天津遭了官司,于是当了此砚。”
古平原听得入神,见那砚边隐有字迹,轻轻接过细看,果然有铭文在上。
“泰山所钟,汶水所浴,坚劲似铁,温润如玉。化而为蝠,生生百族,文字之祥,自求多福。”笔体一丝不苟,显见得主人对这砚台的爱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