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从此,古平原不再是一个读书人 (第12/16页)

“他不是本地人。听大车队的伙计说,常四是从在关外将他带回来的。”

“关外?”王大掌柜沉吟片刻,忽地一击掌,“关外哪有什么正经的买卖人,除了当兵的就是流犯。难道说……那姓古的是个偷跑出来的流犯?”

陈赖子吓了一跳:“不能吧,常四出了名的下雨都怕砸脑袋,他敢私带流犯入关?”

“何止掉脑袋,是杀头抄家的罪名。”王大掌柜眼里放光,“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去一趟关外,查查这个姓古的底。如果真是流犯,常家的老宅一分钱都不用花,就能拿到手。”

“我……”时近冬天,陈赖子还真不想跑到唾地立冰的关外去遭罪。

王大掌柜脸一沉,随即和缓下来:“你放心,常家的宅子到手后,你那一份我加倍。”

“是,小的先谢谢王大老爷赏。”陈赖子本性最是贪钱,立时笑容满面,“我这就去,您就等信儿吧。”

王大掌柜满意地点点头,见陈赖子退了出去,拿起桌上的一块面点心,用手使劲一握,松手时,点心已经碎成了粉末。

驼队的人一年四季行李包裹都是打好卷捆在驼背上,说一声走,立时就可以拔脚,巧的是悬济堂的药材也是打好了包只等装,几乎是一夜之间驼队就已经准备好了。

一万五千斤的货仅凭一支驼队是无论如何不够的,这就显见了常四老爹的办事老到。他雇了两支驼队,自然有两个领房,一个是本地公认经验最是丰富的老齐头,另一个却还是学满出师不过一年的年轻领房,孙二领房。

刘黑塔嫌那年轻人没经验,常四老爹道:“你懂什么,驼队在一起走,说是两支其实是一支。若是两个领房都是老资格,到时候各执己见,驼队难免要起争执。现在这样一老一少,老的有经验,少的有精力,才是最好的搭配。”

古平原听了暗自点头,觉得常四老爹的用人之道十分可取,用句俗话来说就是“一山不能容二虎”,如此安排甚是妥当。

常四老爹走到古平原面前:“古老弟,你真是好角色,现在整个太原城都传遍了,说是有个外乡人胆大包天,要带头去闯黑水沼。”

古平原平素也没觉得自己的胆子有多大,倒是这一次全凭一股血气之勇,出了个大彩,不仅自己面上有光,连带常家的名号也打响了,心里也是有几分得意。但是他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能露出来:“大概就是因为我是外乡人,不晓得这黑水沼的可怕才敢去闯一闯,但愿到了那里不要出丑露乖才好。”

“我要说的正是这个。”常四老爹正容说道,“古老弟,真要是到了黑水沼,能过则过,过不去就算了,不值得把一条命搭在里面。能交到你这样的好朋友,盐场和老宅也不算什么,权当已经没了。”

古平原面上表示感谢老爹的心意,心里却是打定主意。人家话自然是要这么说,可是自己不能半吊子,这一次便是刀山油锅也要闯过去,不然就索性躺在黑水沼里睡个饱。

二人正在说话,就听前面市集中忽然传来争执的声音,常四老爹望了望,皱眉道:“好像是咱们驼队的人。”

古平原这时候最怕的就是意外,于是抬腿来到事发之地,一问才知道,事情不大,驼队有个伙计打算在集上杂货铺买一套骆驼搭具,货看好了,付账的时候人家却不肯收他的五两银票。

“银票是真的,凭什么不收?”那伙计十分的不服气。

“你这是钱庄票,不是票号票。”

“四大恒不也是钱庄?”伙计紧跟一句,自认为占了全理。

“那不一样,人家是鼎鼎有名的字号,你这张‘阜康’的票子谁认得?”货主不为所动。

“我认得,我来跟你换。”旁边有人接话,说着还真拿出五两银子换了那伙计手中的一张银票。

“老王。”边上有认识的人出言提醒,“‘阜康’这名字生得很,你不要被骗了。”

“不要乱讲,这是财神票,你们懂什么?”那叫老王的人斜了一眼,把银票捏在手上抖了一抖。

“财神票”这个名字立时引起了人们的兴趣,而那老王也乐于给大家解释解释,免得让人以为自己是“痴生”,山西话也就是笨蛋的意思。

据老王说,他刚刚从南边回来,“阜康”这家字号虽然创立时间不长,在江浙一带已经很吃得开了,它的大老板名叫胡雪岩,眼下有个“财神”的绰号,在吴越一带的商界可说是无人不晓。

“财神岂能乱叫,你说的这个胡雪岩刚开钱庄不久,难不成就富甲天下?”有人自然要提这样的疑问。

但其实这个绰号是得来有据的。据说“阜康”开业的第一年除夕,按惯例是商家迎财神的日子。胡雪岩一位姓张的好友约了几个同城的富户去给他堆花献宝,也就是把大额的银两在除夕夜存入钱庄,图的是个好兆头。钱庄这一天歇业,伙计都放假回家,只有胡雪岩说好了在钱庄等候。这几个人来到“阜康”却是敲门不应,姓张的熟门熟路,于是径直推门而入。门一推开可不得了,几个人都是大吃了一惊。就见满厅灯火辉煌耀目,文财神陶朱公正坐在正厅,几个人吓得倒头便拜,耳边却听胡雪岩诧异惊问,再一抬头,面前坐的哪是财神,分明是胡雪岩胡大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