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从此,古平原不再是一个读书人 (第15/16页)
众人又是一阵叫好,老齐头至此脸色已经缓了过来,“花花轿子人抬人”,他是在驼道上混了一辈子的人,人情世故见得老了,立时就明白了古平原的用意。心下感激,面上却不露出来,只将一杯酒吃尽。借着将杯子递还给古平原的当口,低声说了一句:“多谢古老板给我老头子捧场。”
话说到这一句,交情就已经有了,古平原也不必再多说什么,只笑着点点头。
办法是有了,待到晌午时分,绳子也买了回来,这时候就看刘黑塔的了。只见他脱去上衣、裤子,只留一条底裤,露出一身黝黑的腱子肉,腰里扎一条两寸宽的牛皮板带,板带上拴着绳子的一头。
古平原不放心,还要再嘱咐两句,刘黑塔豪气干云,听也不听,捧着一坛酒大步来到河边,咕嘟咕嘟连喝几大口,然后将坛子高举过头,双手一较力,“哗啦”一声坛子粉碎,酒浆顺着头顶流淌下来。此时天气已经甚凉,虽是正午也须用烈酒暖身,否则万一在水里抽筋,就是神仙也难救。
一切准备停当,刘黑塔晃晃大脑袋,一个猛子扎到了河里。他的水性的确是很好,潜在水里的时候多,露出头的时候少,只见绳子在急速地向河里钻。但也正是这样,众人才更加捏了一把汗,尤其是刘黑塔潜到水里不见的当口,围在岸上观看的驼队伙计们鸦雀无声,直到刘黑塔露出水面换气,这才大声为他鼓劲喝彩。
“这条河可比我当初渡的那一条要宽,而且水势也急。”老齐头手搭凉棚向河里望,嘴里不停地说道。
所有人中最心急的还属古平原和常玉儿,刘黑塔要是出了事,他们俩回去没法向常四老爹交代。可此时急也没办法,只能呆呆看着。眨眼间刘黑塔就到了河中央,这里有几个大旋涡,看上去就很是危险。古平原方要拢音提醒,就见刘黑塔浮在水面的身子骤然一沉,竟然就此消失不见。
古平原急得连连跺脚,常玉儿原本在人群后看着,此时也紧走几步到河边,焦急地张望。众人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声呼唤,只盼刘黑塔能露出脑袋答应一声。正在大家心焦之际,就听河对岸水面一声响,刘黑塔双脚踩水,从水里蹿了出来,两只手已经搭上了岸边的岩石。
这下子驼队伙计们欢声雷动,刘黑塔回头向对岸高举双手,咧着大嘴笑得甚是开心。古平原这才明白,原来他这是故炫绝技,潜到河底摸着石头过了河。要说这也真是艺高人胆大,河底暗流湍急,要是一个不稳被暗流撞到尖石上,就是十个刘黑塔也没命了。
古平原苦笑一声,按下后怕的心,指挥着伙计们系绳子、运货物。这边又分出人手,搭着绳子过河去帮刘黑塔的忙。一直忙到月上梢头,所有的人、骆驼和货物才都平平安安地到了对面岸上。这时大家都已经饥肠辘辘,疲惫不堪。老齐头和年轻领房领着一帮人搭帐篷,生火做饭。
古平原来到刘黑塔身边,一拳捣在他的肩上,眼里却是笑意:“方才我还真以为你沉到底了呢。”
刘黑塔这才有些不好意思:“让古大哥你担心了。我就是图个好玩,其实这水根本就不在我眼里,我三岁的时候就能潜在水里抓鱼了。”
“那下回也不许你这样。”常玉儿走过来,拿出“钦差”的身份,她刚刚也是吓得不轻。
“想不到你水性这么好,倒叫我白担心了。”别看古家村外就是新安江,古平原却是半点也不通水性。他的授业恩师谨守孔孟之道,从小就告诉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因此凡是危险的地方都不许古平原去。古平原想起老师的话,又想到此番一行何止“发肤”,压根就是拿性命去赌,不由得有些感慨。
“古大哥,你在想什么?”刘黑塔见他出神,直接问道。
“哦。”古平原笑了笑,“没什么,我在想小时候的事。对了,刘兄弟,你是老爹的螟蛉义子,怎么没跟了老爹的姓?”
一句话问得刘黑塔敛了笑容:“这就是老爹厚道。我七岁那年,汾河发大水,我家的村子整个被冲了。爹娘只来得及把我丢到一个木架子上,就被水冲走了。等我醒过来,就已经躺在常家的炕上了。后来听邻居说,当时上游冲下来东西,别人都挑值钱的捡,只有老爹看我还有口气,就把我抱回了家。”
常玉儿对这段往事知道得比谁都清楚,此时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刘黑塔说到此便沉默了下来。古平原知道他在感伤前事,也不来催他,刘黑塔过了一会儿又道:“别人都笑老爹傻,正好膝下无子,捡了个儿子却又不叫他改姓。只有老爹私下对我说,不能让老刘家绝了后嗣,所以坚决不许我改姓。”
古平原大是动容,叹道:“常老爹虽是商人,行事却比那些饱读诗书之辈更具侠烈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