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外力 一个惊喜(第2/7页)
他尽可能像进来时那样安静地缓缓退出房间。他想不起来母亲说了什么。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想继续听下去,但同时又无法离开。接着花园里传来珍妮的一声疯狂大笑。他屈膝藏了起来,把自己挤压在起居室房门靠着大厅的一侧背后,因为他再也不想同珍妮一起玩了。现在她的腿已经痊愈,她似乎喜欢藏在灌木丛中,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冷不丁地朝他跑出来。太吓人了。他把眼睛紧贴在门与门框之间的缝隙上,能够看见那两个如同罩在一道光线中的女人。他伸手取出笔记本,就在他打开本子时,装订处吱呀一声,他的母亲抬头张望:“我听到了什么声音。”
“没事。”贝弗莉说。她让戴安娜继续讲下去。她把一只手放在戴安娜的手上。不知何故,看到那只手在那里停留的时间越长,拜伦就越希望她把它拿开。他的愿望如此强烈。
他的母亲开始说话。她的声音那么轻柔,因此他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一些词语,这些词语起初让他不明所以,他不得不把耳朵平贴在门缝上。她在说:“……一个老朋友。我们偶然相遇了……我并不想造成任何伤害。有一天……一切就从那里开始了。”
拜伦的笔在笔记本纸页上停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当他重新把眼睛贴到那道光柱上时,他的母亲已经仰靠在椅子上,正在将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讲出来后,心里就轻松了。”她喃喃地说。
贝弗莉表示同意:“那当然轻松了。”她要戴安娜把另一只手递给她,这样她就可以把戴安娜的指甲全部涂上指甲油了。她说戴安娜待在克兰汉宅肯定非常孤独,而他的母亲一直望着自己那只握在贝弗莉掌中的手,说:“是的,是很孤独。有时我都孤独得无法忍受。但我现在想到的那个人,是我在我们搬到这里之前碰到的。其实就在西摩和我结婚后。”
贝弗莉的眉毛突然一扬,然后就停留在那里。她把小刷子浸泡在指甲油里。拜伦说不出为什么,但他总感觉她默默不语只是为了从他的母亲嘴里套出话来。
“西摩发现了。他是个聪明人,一眼就把我看穿了。如果我因为想买件小礼物或其他私密的东西而撒谎,他就会像一只老鹰一样找我的碴儿。尽管那时候我并不觉得特德是个谎言。”
“特德?”
“感觉他只是一个年轻朋友。”
“如果特德只是你的一个年轻朋友,我看就没什么问题。”
“哼!”戴安娜说,暗示其中存在问题,而且问题很大——尽管贝弗莉无法看出问题所在,“之后西摩就在这里买下了房子。他说乡村的空气对我有益。你得记住,是他给了我这一切。”
给戴安娜涂完指甲油后,贝弗莉递给她一支烟,用那只失而复得的打火机打燃了火。她警告他母亲不要动,否则就会破坏指甲油的颜色。戴安娜拿起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将烟雾喷到贝弗莉头顶上,它们像一些透明的手指那样在那里散开,消失了。
“你瞧,西摩需要我,”她静静地说,“有时发现他是多么需要我,我都感到恐惧。”
拜伦几乎无法动弹。他从未想过母亲会爱上除父亲之外的任何人,从未想过还有一个叫特德的年轻人。他的脑袋一阵阵发热,感觉天旋地转,一切都撞向他能够记得的那些事情,像翻转石头一样颠倒。他想弄明白其中的含义,看清它们隐藏的一面。他想起她提到过的那个喜欢喝香槟的男人,以及她以前曾造访迪格比路却未加解释。难道那就是她的意思?接着,戴安娜又继续说起话来。为了集中注意力,拜伦不得不将自己湿润的双手握成拳状。
“当我碰到西摩时,我已经受够了。受够了那些爱上你然后就消失的男人。他们挤满了剧院。甚至也受够了那些在后台入口等待我们、给我们写情书和带我们出去吃饭的男人。他们全都有老婆。他们全都有家室,而他们从不……”她把这句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仿佛害怕把它说完,或者是拿不准该怎样结束,“西摩很执着,也很传统。我喜欢那样。他给我送来玫瑰。他在我下午放假时带我去电影院。我们认识不到两个月就结婚了。那是一场不起眼的婚礼,他不想兴师动众,而我的朋友不是那种你愿意邀请来参加婚礼的人。我们不想让我的过去跟着我不放。”
贝弗莉嘴里发出一阵喷溅的声音,仿佛刚被饮料呛了一下:“等一下。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可是戴安娜什么都没说。她掐灭自己的香烟,直接伸手另取了一支。她笑了起来,那是苦涩的笑,好像她正望着自己却不喜欢她自己的模样。她又吸了一口烟,吐出一股幻影般的蓝色烟雾:“让我这么说吧,我继承了我母亲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