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死时沾染神之光芒(第7/7页)
“皈依证上的名字不是我,甚至连照片也是后来新贴的。我是有过一个男朋友,但你想错了,他不叫屠宏铭。”
“石家庄那个?”他问。
“你怎么还不明白,根本没有你说的石家庄的这个人。”我说。
“那他叫什么?他是谁?而我又算什么?”他接着说,“我一直想问,我在你心里算什么。我知道你一直都没在意过,可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人—”
“你能不能别说了?”我打断他。
“是不是他?”他问。
“你想哪儿去了?”我说,“他怎么可能会出家。”
“那他去哪儿了,为什么到现在都还阴魂不散。”
“是的,他是阴魂不散,”我颓下来,“他死了。”窗外的风破坏了屋里均匀的冷气,使更冷的一股像一段拧湿的毛巾。“我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我只知道他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说到这里我没忍住突然哭出声来,“有一次我跟他说我想吃鱼,他没理我,当晚我自己买了鱼来,饭后他下水游泳,从此再也没出来。”在另一些地方他以为他早已定下基调,我只是负责将它扭转,我的哭声强烈时我接着说,“你知道吗?没人叫屠宏铭这个名字。你不知道。我并不是因为他,我知道你也不是,他死了后的一个月我去医院打了胎,他之前还一直以为是儿子,他给儿子起了名字叫屠宏铭,但是是女儿,你知道吗,是女儿,没人叫屠宏铭。”
“后来呢?”
“后来?”我说,“我不知道。我一直觉着死的不是他,是女儿,我一直这么觉着。”
第二天,阳光有色。我们没再提昨晚的事,他做好饭菜等我回家。然后如昨夜一样做了爱,那次爱做得我心绪不宁,并不是因为比以往更激烈或者更平静。令我心绪难平的是那次爱做得跟以前一样,没多一分,也没减一分。
沈志杰还没离开那晚我买了菜回家,路过那里时我特意买了条鲫鱼。回到家却没看到沈志杰,而且手机也关了机。我做好了饭菜等他,又将鱼头冲向他的空碗。等到半夜我空了腹睡去。起夜时他还没回来,他的衣服也都随意地搭在椅子上。他现在的短暂未归就像从未离开过一样。
后来我听了父母话,坐上回家的长途汽车,而且我将会结婚生子。那日的天气本是极好,半途却下了雪,雪埋了平原草树、山河房屋。汽车被困在荒郊的公路旁。我坐在座位上,腿上盖了他的棉袄,几乎睡着了。昨晚我一宿未睡,被人带进一个暗屋子里。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他们严肃的声响又不像在审讯。他们问了我的姓名。“孙婷婷。”我说。确认了身份以后他们告诉了我。他们说,沈志杰死在了案发现场。有人开了枪。他们也没能查清沈志杰是开枪的凶徒还是不幸走过的路人。只知道沈志杰中了枪死在柏油路上。他们接下来说了什么我没再注意,我只知道,我宁愿相信沈志杰是开了三枪的凶徒。有人推醒我,他问我去哪儿。
“江苏,慈明寺。”我说。
“慈明寺?”他说,“慈明寺不是在郑州吗?”
“是吗?”
我没再理他,而是望了窗外,窗外的世界掏空了人世生活,依旧大雪迷茫。从车后走来了一队人,一对新人被他们簇拥了攀雪前行,一个人超过另一人时再一人超过了这一人,吹拉弹唱,鞭炮齐鸣,很快消失在大雪弥漫里。寒气透尽了远处的空间、近处的事件,并给了我们透来的顺序。尘世的事情发生得太过频繁,一件事情来到了之前的另一件事情这里就像一盏灯照亮了另一盏灯。天色渐暗,我们却还停在这里,直到忘掉了时间。这雪越下越大,并将前几场的雪痕全都埋盖。这琼天用尽了整年的气力落了这茫茫皑雪抹平了世间的突兀和凹陷,覆盖了前几世的残雪和这一世的险峻和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