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谁将通过花朵望天空(第2/6页)

她说:“这才好玩嘛。”

我说:“你就觉着好玩吗?”

她说:“你不觉着吗?”

我说:“可是我是真心的。”

她说:“都成年人,别幼稚了。”

我说:“可是—”

她说:“你今天是不是非要倒腾这破事?”

我说:“我没想这样。”

她说:“都被你搞成这样了,你还想怎样?你老想那么多没用的干吗?”

我说:“可我真心喜欢你。”

她说:“别他妈恶心我了。”卢小娥喊起来,“趁早滚蛋。”她猛地起身,胸前颤动,“滚蛋。滚回你家去。”

沙沙的声音磨出来。老刘像一棵黑槐。若不是突然打开,王石以为没有门。张队长沉着脸走进来,没脚步声。抬手摁下将要起身的老刘,走进角落里,望不见。

老刘说:“就这些?”

王石说:“就这些。”

老刘说:“后来呢?”

王石说:“后来我就回家了。”

老刘扯过记录本,摇头,又还回去。老刘说:“为什么杀人?”

王石说:“你早就知道了?”

老刘说:“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抓你呢?”

王石说:“坑蒙拐骗呗。”

老刘说:“你跟我这老实点。快说。”

王石说:“说什么?”

老刘说:“你他妈装什么蒜。为什么杀人?”

王石说:“我也不知道。”

老刘说:“放你娘的狗屁。”

张队长的黑影在移动,猛然干咳两声。老刘身体后斜,王石看见椅子的前腿张起。椅子前腿继续着地后,老刘比先前平静,然后,肩膀倾斜,说:

“别磨蹭,你接下来干什么去了?”

真想把电视机给砸掉。我站在母亲和电视机之间想。可我还是在母亲开口前移开。不用瞧,里屋门半开,烟雾大,隔半天“哐”一下。父亲又在下象棋。侧身,跨步,凑过去。老李执红,过河,车杀。右手叠五颗棋。脚尖抬起,放下。隔一步棋,又抬起。两天后,只有棋盘搁屋里,残局,乱象,两边的凳子空出来。回屋睡觉前我听到杀猪声,猪疯了。推开门,顾不上喝水,和衣而睡。我梦见扯根线放云彩,连开两枪,云彩栽倒,落水里。水面洇出血,扒拉勾头看,一条狗蹿出来。

不知道时间,被争吵声惊醒。我走出来,嗓子嘶哑。母亲往父亲头上砸,扫帚打飞我手里的茶杯,碎裂一地。窗玻璃啪嗒啪嗒响,下雨了。

我喊:“别吵吵了,整天吵架,你们烦不烦啊。”

两人站在线段的两个点上,盯我,不多久,又闹起来。母亲的手空着,悬在那里不停抖。父亲靠方桌,曲背,双手蹭裤子。我绕开凳子,往边上走,砸墙。雨打玻璃更密集。

“别说了,”父亲说,“你天天对我不满,就想把我踹走。”

“我没有,”母亲说,“是你自己那么想的。”

“嗨,嗨,嗨。”我说。没人理。

“你就不能见我舒心一会。”父亲说。

“你能耐,”母亲像是喊叫,“你接着能耐啊。”

“嗨,嗨,嗨。”我接着以头砸墙。

父亲站那儿,背更曲了,外套晃荡。母亲转头,勾眼睛看我。我背后的钟表表盘映出白窗户。我双手抄在裤兜里,说:“不吵了?”

他们踮起脚,没说话。

我说:“那就好好过。”

我走出来,停在茶几旁。说:“别再闹腾了。”

“还有,”我瞟眼母亲,伸胳膊,不同程度地屈手指,“再给点。”

母亲把手放下来,随手拾起物件扔过来,我偏头,砸墙上。母亲说:“我给你,我给你,我全都给你。”

我说:“不给就不给,至于这样吗?”

母亲往半空甩手说:“你个败家玩意儿,家底早被你败光了。”

父亲半转身,走两步,侧身进里屋。接着,棋盘翻倒的声音传出来,犀牛角棋子咕噜咕噜地滚动。又滚动。

队长走出一步,光明了半张脸。然后是半个身子,界线从肩膀斜到腰际。他在沿墙根作弹簧。

老刘说:“也就是说你睡醒以后你家里就剩你爸妈两个人了?”

王石说:“嗯。”

老刘说:“老李已经走了?”

王石说:“应该走了。”

老刘转头对李岩耳语几句,又转回来说:“接着说。”

傍晚,我从家跑出来。有人举石头砸玻璃窗,更多人在奔跑。我转几个弯,不知往何处去。路灯全亮,一根水泥杆占据一个锥体。一棵槐树一个坑,陷进去,高上来。转到砖铺的小道,好几步翘出砖角来。道旁低矮的楼房铺满铁锈,爬山虎挂角,窗户更黑。就在刚才,一只乌鸦站枝头。

没几个人,一条狗蹿过去,更暗了。不多久,拐进一条小胡同,没路灯,街口的光芒漫进来,两个人在接吻。我藏在树后,不见分开。双腿发麻时,我扶树干直身,接着,狗一样蹿出去,拔刀,顶在男孩的后腰,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女孩吓坏了,竟不逃跑,也不尖叫。我左右摇头,慌张的声音:“你他妈的快点。”男孩右手入怀前,我喝止。女孩开始哭,呜呜咽咽的。我从男孩的口袋里掏出钱包,然后抬脚踹出去,说:“滚蛋。”他们相互扶身子,走开。没两步,他们停下来,转身,望我或者我身后。我想喊滚蛋,还没出口。他们转回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