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谁将通过花朵望天空(第3/6页)
没两步,又一人跳出,冲过来。我转身,来不及拔刀,整个腰背冰凉刺痛。那人压着嗓子低喊:“把钱交出来。”臭气漫开。我想喊,张了口,可全是凉气,没声音。
我说:“要什么全拿走,轻点,我怕疼。”
那人说:“别废话。”
我侧脸,斜乜到马一样的眼睛。
那人说:“把头转过去。”
来不及动作,一只手抡过来,我的脑袋被扳过去。那人嘴里还骂骂咧咧。同时他抢过我手里的东西,攥紧它。接着,踹脚,我仆地前明确感到那人胸口的起伏。
那人一跳一蹦地跑过路灯,点点凸起的脊背亮晶晶。然后,他绕过两棵树,树影滑过身,再转弯,踩在草地上,往更暗处去,撞壁之前突然折转,跳进绿化带,亮着月光的刀子也淹进去。
老刘说:“你他妈给我胡扯。”
王石说:“好吧,我承认,这个确实是我在胡编乱造。可之前的那些可都是真的。”
老刘说:“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别耍花招。”
王石说:“嗯,我再也不敢胡说了。”
傍晚,我从家跑出来。转几个弯,不知往何处去。岔开一条道,缓慢地,来到米花巷,两边红砖墙高耸侧立,干秃秃的,里侧槐树的阴影落下,多走几步,会有豁口突然掉下几块整砖;干结发黄的石灰碎裂了很久,爬墙时白粉末会沾满全身。墙体刷着白色或者缺笔画的宣传语,三步一个字。将近巷口时,我搁在兜里的右手攥得更紧,不再听见磕撞声。陆续地,三两人走过,还有鸣笛。
没斑马线,穿过去,来到广场,人群喧嚷。风筝倒旋,气球簇拥。我沿对角线走,来到便民商店,敲门,老板透过铁丝网后的小孔问我干什么。我说买包哈德门。隔不久,老板打开卷帘门让我进去。三块五。老板捏着钱不动。
我说:“怎么了。”
老板努努嘴。王石扭头,一个小女孩捧着块面包直视他。
我说:“我不认识她。”
老板说:“我看着她跟你进来的。”
我说:“狗屁,我不认识她。”
小女孩仍直视我。我挥手说:“别他妈看我了。”小女孩嘴角抽动,要哭的样子,没哭出来。我泄气,转头付了钱。
出门,我斜跨过石栏杆,快走几步。小女孩还跟着我,脏乱黑红的脸仍是先前的神情。
我蹲下身问她:“你爸妈呢?”
干结的泪痕冲破她脸颊上的污垢,两道杠。
我望周围,明明灭灭。我问:“你家在哪儿?”
女孩圈紧胳膊,瞪眼瞧我。绷着嘴,红紫的嘴唇卷起不少白皮。
我说:“我已经帮你付了钱,你还想干吗?”
女孩的舌头微露,舔舔嘴唇又迅速缩回去。
我说:“别跟我了,赶紧回家。”
我沿着南湖的岸边走,凉气侵体。过一会,我扭头,她正跟着跑。我开始快走,然后,耳边有呼呼风声,转个弯,跳进矮一层的柏油路,继续走,将近下一个路口,停下来,扭头望,再望,空荡荡的。空望两壁酥掉的红砖,没多久,我折回去,视野刚开阔,便望见小女孩站在广场边沿南北望。很多人擦着她走,带斜了身子。我走过去,试图抚摸她的头。伸出的胳膊被突然打回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冲我嚷。我刚要解释,却被踹地上。我想起身,又挨一脚,身体再次贴地,生硬地扭头,看清那人的脸。很多人把那人往更远处拖。女孩看看那人,慌乱的表情,哭出来。我趁势屈腿,要起身,腰背却疼得厉害。一只胳膊帮我站起来,我沿着胳膊、肩膀以及脖子顺过去看到一张骨骼突出皮的脸。那人被拖出老远,才挣脱众人。他再次走回来时整理了衣服,使其看上去平整。拿眼恨恨剜我后抱起小女孩背离湖心走,小女孩还在哭。扶我起来的人松开手,坐回台阶,冲我招手。我蹲下身,看到他两脚间一张小木牌,牌子有毛笔小楷:算命。
算命人说:“你赶紧回家去吧。”
我说:“我才不回家。”
算命人说:“你要是不回家,必有血光之灾。”
我说:“你骗谁呐。”
算命人说:“你要是不回家,真有血光之灾。”我想走,算命人拉住我,“你听我的没错。”
人群中有人说:“他碰见谁都说人家必有血光之灾。”
我环顾四周,很多张脸,分不出是谁说的。不多久,他们散开。我说:“我才不回家。”
半个钟点后,我离开广场,抬眼望见天香公园的栅栏门。
老刘说:“我让你说杀人,你说了这么多怎么还不见杀人?”
王石说:“马上就杀,马上就杀。”
现在,我坐在天香公园里。石板冰凉,月色玄黄。然后,出事之前的那对情侣开始相拥。我没在等谁,同时又期待。然后,单手入怀,什么都没想。那条每天经过的畜生冲我吠时,我生了气,呲牙威吓,吠声狂乱。接着,我跳起来,向前奔。绿草陷湿我的鞋。我脚一矮,摔倒在地,起身,往回走,另一只高大的狼狗绕着我的双脚转。我没动,心生恐惧。顺上来的老头说:“不咬人,不咬人。”我的目光顺着它抡圆,胆颤心惊。老头说:“你怎么老冲着别人嗅不停。”又抬头问我:“你家是不是也养狗啊?”我摇头。狼狗刚离开,老头背后蹿出的小男孩搂着塑料机关枪扫射我,嘴里嘟嘟地配音。我“啊啊”两声,手捂腰腹,后退两步,倒在石板上,侧身倾斜,死了。路过情侣时小男孩冲他们扫射,再扫射。然后,快跑几步,问老头:“这俩人为什么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