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别咿咿呀呀学我娘(第3/9页)

“我。”

我们进来,并且轻声带上门。屋内狭小燥热,还有破旧阴暗的光线。两排明灭的显示屏。老板赤膊,体态较胖。李绵阳掏出一张钱说:“押五块钱的。”

“6号机。”老板说。

李绵阳找到6后坐下,打开电脑前问我玩不玩,并且脱下绿色的格子衬衫放背后的椅子里。我扫过衬衫,盯着与他隔一人的位置,她的脖颈很白。他戴好耳机玩“梦幻西游”,耳机里漏出的哗—哗—的声音随着屏幕里的刀光响。我原以为能克制,但这时候我的处境实在太糟糕了,这种视若无睹令我十分担忧,紧接着这种担忧迅速地变成了难受。站了不久,我没忍住弯下腰,向他借两块钱。他不但没给我,也没丝毫表示,哪怕是摆手。我还垂着头,再次凑他耳边说。他扭头看看我,随即扭回去接着连续点击鼠标,然后再扭过头,掏出来给我,并说:“记得还我啊。”

“你这个硬币有问题。”老板说。

“怎么会?”

“这是游戏币。”老板丢还给我那一枚他说的游戏币。

“那就先玩一块钱的。”我接过来仔细瞧它,确实是游戏币,正面是米老鼠,背面印有“大玩家”三个字。

我回来时,没跟他说游戏币的事情。坐在跟他相隔两人的9号机。我右边的人开着音乐看屏幕,而他左边的人在玩魔兽。我开始在桌面滑动,点击打开。游玩了一阵,感到无聊,再打开另一页面,我开始玩斗地主。输光了欢乐豆以后,我倚着椅背,往右看,她的肩膀在抖动,丝丝的音乐声在响,还是先前的屏幕。她的肩膀起伏着,过一会,我再看她时她已经完全伏在键盘上,耳机滑到脖子里。

“你爹来找你了。”李绵阳突然站到我身后说。

“骗谁啊,”我说,“我爹还在东莞呐。”

他笑着没接话,肩上搭着衬衫。屋里的烟味愈来愈重了。我回头迅速地瞄一眼还在哭的她,耳机已经掉下来,一根电线的一头拽着墙壁,另一头垂着耳机,孤立无援。她的后脖颈很白,有一颗不小的黑痣。我认识她。

后来,我和李绵阳从网吧里出来,仿佛两枚需要清点的硬币,我们并排走着。他走得不快,我跟得也不急。我们走过很长的柏油路,而后下坡,拐进一条夹斜的土路,路中间和边沿杂草繁茂,两条车辙轧过的地方光秃秃的。路两边是高粱地,密密匝匝。尽头是一座石板桥,透过水泥板间的缝隙能看见浑浊的水流。过了桥左转,沿岸走,不少瘦瘦的槐树赤条条地立着。直到看到尽头一座茅草屋才沿垂直于河流的方向转弯,屋门闭着,李绵阳看了多次才收回视线。

我的胃突然被一股异味袭击,并且涌上喉头,我蹲下身,吐出一些黏滞的白水。我站起来时,李绵阳远远地问我:“还好吧?”

我猛地哆嗦一下说有点冷,随即抬头看还搭在他肩上的格子衬衫。他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它,停了一会,我突然感到了极度的不安。但我还是说出口,我说:

“你的衬衫能不能借我?”

“我的衬衫能不能借你?”

然后,李绵阳走近,像是低声絮语,喃喃地说衬衫能不能借你—能不能借你—借你—你—你接过他递来的衬衫穿身上,身体暖和不少。

“姓名。”

“好吧,”他说,“王来福。”

然后,接下来。

“出生年月。”

“1989年5月29。”

“籍贯。”

“申楼。”

“工作单位。”

“没工作。”

“住址。”

“申楼镇王家楼村3组15号。”

“身份证号。”

“37292219890529XXXX。”

他停下来,又呷了一口水,准备继续时,另一个穿黑西装打红领带的人进来,俯身耳语了不短的时间,以致王来福都焦躁起来,接着,莫名的紧张和不安愈来愈强,这是他之前预料到的。但他表面上却异常镇静,连惯常的抖动都忍住。

“家庭情况讲一下吧。”

“我家就我和我爹俩人,呃,不对,还有我娘,不过我娘经常不在家。而且,我爹打工走了老长时间了,半年不回来一次。我经常住在我姥爷家。”

“讲一下个人简历?”

“我上学就上到中学一年级,他们说我不好好读书就让我退学了,其实我用了功的。他们—他们是谁?就是我那些老师呗,嫌弃我。退了学以后也去庄寨的一个加工三合板的厂子干了一段时间,可太累了,又被铁钉扎了脚,就回来了,脚好以后也没再去过,晃到现在。”

“以前受过公安机关处理没有?”

“没有。”

“今天为啥把你带到派出所?”

“因为我杀了人。”

尽管他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但最后还是从开头告诉了他们。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