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退(第2/6页)

麦田的尽头是杂草丛生的小道,没多少人走过,道旁枯死不少树,没叶子,就那么直愣愣地杵到天空去。有一两只乌鸦落枝头,呱呱叫,等你钻出来之后才发现不是一两只,足有几十只,你竟没注意,全落在那里静静地翘首以盼。转过头,成片的麦子翻着叶。

穿过小道,贴着斜坡跑过枯河,干涸已久,净是枯草,落满枯叶。来到对岸你气喘吁吁,这里满是废弃的房屋,放眼望去,那些几乎没了顶的屋子像是写在作业本上的潦草的方块字。好些个破损风筝挂墙头,风儿扫过,耷拉下的布片在晃悠。一段荒废的轨道横过来,铁轨上锈迹斑斑,枕木也朽掉了,好些个杂物,比如塑料袋泡沫什么的塞满铁轨,铺满的石子没了影。尽头是一节车厢,布满铁锈,破败不堪。

你找了很多个房子,都不满意,藏不住人,空荡荡的,即使有几个房子摆放着倒地的椅子或者瘸腿的桌子,也都落满了厚厚的尘土,刚碰上去就散了架。有的房子看上去甚至随时都会倒塌似的。好不容易发现一个靠谱的房间,刚走进去你就觉着不对劲,这里面不像先前那样荒草过膝,明显有人糟蹋过的痕迹,卫生纸卫生巾扔了一地,狼藉一片。你以为没人,再往里走,穿过两道门你才发现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人,不是一个,是两个。一男一女,女的趴墙上,男的趴女人身上。他们扭过头,现出慌张的脸,样子不超过二十岁,如果还在上学的话,约莫高中或是初中。面对两张年轻的脸你辨不出确切的年龄。墙壁上有锃亮的印迹,显然不是一两次能够形成的。男孩停下来,提裤子望着你不敢说话。女孩则蹲下身捂着脸不抬头。远远的犬吠又跟来,透过窗户,你看不到人影,净是些高草以及天边的云彩。你收回目光,扫过斑驳的墙壁,对男孩女孩说:“你们继续。”然后,你走出来望望四周,往更暗处去。

趴在屋顶上你整个身体紧贴着不敢动,即使左脚疼得厉害也没看一眼(爬上来之前你不小心崴了脚)。这地方还不错,能瞧清那些追你的警察,足有一个排的人数,外加那些凶猛的警犬,你觉着你快完蛋了。那个被你折磨了一早晨的警察也跟过来,脑袋没包扎,干结的血块将头发粘了一大块。他们搜索了大半个小时也没能找到你,有几次那些该死的狗都冲着你叫不停,幸运的是每次都被带走。你的心扑通扑通跳啊跳的紧张得几乎喊出来。他们在一棵柳树下交头接耳,商量对策,听不清说什么,全是些没有音节的哼哼,连犬吠声都没了。那两个孩子出来好一会儿了,对警察的盘问点头摇头好一阵儿,最后,坐铁轨上望云彩。男孩的手还在女孩的衣服里。天空里白云不少,但瞧不见一只鸟儿。好不容易有一只,但太小了,往死里瞅才能看见,当你看了老长时间才发现那是一架飞机,直到消失不见你才意识到为什么没听到飞机的轰鸣声。再望那些警察时,有好些个坐下来乘凉,那个你折磨了很久的警察走来走去,十几个来回之后他对最近的一个警察耳语一阵儿。你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那警察听后连连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边将耳朵凑近他嘴唇边按键。你还在纳闷。警察将手机贴在耳朵上时你猛然想到他们在干什么,但已经迟了,你口袋里的手机叫起来,声音大了些,你掏出来挂掉手机抠掉电池,再往警察那里看时,他们的目光全望过来。糟了,糟了,你想。

你一直纳闷警察这次出警为何如此迅速。直到奔跑大半天也没见追来,你意识到也许那警笛不是为你而鸣。不管怎么着,现在安全了,坐在街边的木堆上,你翻开抢来的女包,里外全摸个遍,只有一沓钱和几张报纸。你数了数,三万块,虽然与你预想的相去甚远,但也不至于落空。你提好东西接着走,才发现这里人迹罕至,只能听到远远的鸣笛声。连道路都破败不堪,浮土遍布,才走两步你的鞋子已瞧不见原本的颜色,腐败的气息从旁边的乱草丛中飘来,都是些堆积成山的垃圾。天色已晚,也没个路灯,往天边望去,一片橙黄,不是晚霞,而是远方路灯的漫射。一个劲跑了那么长路程,你累坏了。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稍一放松就困得厉害。你转悠了几圈,就那么几条路,来回了几次,竟迷了路。也许因为天黑的缘故,你不知道往哪儿走。被一块砖绊个趔趄才走进一个废弃的厂房,空旷,脚步声回响好一阵儿,你沿墙壁摸黑走进去,没多久你顺墙坐下来,来不及思考,刚倚在墙壁上你就睡着了。

你是被阳光照醒的。之前一直在做梦,很多个警察手拿手电筒照你。你蜷着身子紧闭双眼,但那些手电筒的光线仍刺着你的眼。睁开眼,扒拉着周围的灰尘你才发现你在做梦。一醒来就找挎包,两个都在,内容也在。你放下心,站起身,拍打身上的尘土,外面好些个柳树在晃悠。走出生锈的铁门,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刚往外冒,就有人问你是干嘛的,在这里干什么。你走出阴影,整个身体都在阳光里,暖和多了。你望了望,没人。幻听?往左扭头瞅时,你心里一紧,糟了糟了,是警察,一个年轻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