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4/4页)
守门的老者叫夏老头。江苏盐城人,一个不幸的人。他的头像一个逗号,有点歪,上面尖下面大。腿还是瘸的。不管何时,他手里总捏着一个扁平的酒壶。里面装的是五十六度的红星二锅头。他的脸好像是在酒精里浸泡过多日又再揉成一团的纸。嘴巴一张开,就露出一个吓人的大洞。他的两颗门牙都没有了。那是被曾与他相依为命的亲孙女弄掉的。那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儿,叫夏芒。我见过她的相片。坐在公园的旋转木马上,穿着一件百事可乐的T恤衫,光着两条长腿,脸颊上有一层透明的茸毛,像一颗被剥了壳的鸡蛋,又像一粒刚上市的新鲜热带水果。她爱上一个把自己推入火坑的男人,并心甘情愿用自己年轻的肉体供养他。当夏老头去阻拦,她把爷爷搡倒在地,并往爷爷的坏腿上踢了两脚。这有点像韩国导演金基德拍摄的电影。但这并不稀奇。在我目前所置身的这个城市,只要打开报纸,就总能看到这种新闻。那个男人,该怎样称呼他?他最终是为了夏芒死了,死得很英雄——当他们经过一处建筑工地时,一块钢板从天而落,这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一把搡开夏芒,把死留给了自己。有多少罪恶假爱的名义而行?但什么样的爱是没有罪恶的种子?又或者说,有什么事情是没有罪恶在场?
“一位女孩,她的父亲死了,在葬礼上,她遇到了一个让她心动的男生,此后不久,她的姐姐被人谋杀,警方破案后,发现凶手,就是这个女孩。她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姐姐?因为女孩要制造一场葬礼,以便再看到那个让她心动的男生。”
活着人的啊,纸牌交错摆放,被不断重洗,在上帝的手指上跳着舞。但不管这只手如何轻逸、迅速、确切,或说性格鲜明、花样繁复,结果并不确定。摊开在桌上的牌面每一时刻都有着无穷的变化,是随意的、偶然的、破碎的、混乱的。它衍生出无穷尽的故事。我们并不清楚变化的目的,也很难在这些故事中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灵魂。它们既不能消除我们的人格分裂,反而会扩大;也无法满足我们内心那种不可言说的渴望,只会越渴。为什么我们还要坐在桌前?或许我们迷恋的是变化本身,就像一个孩子窥看万花筒,但我们已深知里面藏着的不过是一些几何形状的小纸片。这种绝望的痛苦,将带领我们穿越纸牌搭成的迷宫,来到云端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