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 昼(第4/5页)
“一只狗能有多少?二十几个人呢,即使加上黑仔,一人也就能分小半碗汤,”顺恩苦着脸道,“没办法,今晚就让产妇跟病号分着吃吧,老人小孩是顾及不了了……”
“顺恩姐,你真把虎仔给杀了炖上了?”莲莲泪眼婆娑地问,“是虎仔,虎仔啊,就像家人一样的虎仔,顺恩姐,你下得了手吗,你!?”
“产妇没奶,救人要紧!”顺恩的嗓音哽了一下。
“谁说吃狗肉能下奶的?顺恩姐,你吓糊涂了不是?”莲莲的泪吧嗒吧嗒地往泥地上砸。
“能不能的,好歹是肉类,总比白水青菜强吧?”顺恩撩起围裙,给莲莲擦眼泪,莲莲一扭身,厌恶地甩开她的手。
“都什么时候了,天地、乾坤颠倒了似的迷乱,没什么事情比活命更要紧了,”成遵良忍不住说道,心里暗骂莲莲缺心眼儿,“人命关天,莲莲,你小孩子家,就不要多嘴了……”
“人命关天,难道狗命就粪土不如?”莲莲狠狠剐一眼成遵良,成遵良估计她那眼里要是能闪出飞刀,保准一刀捅死他。
“我这才明白,黑仔是来呼救的,它想救虎仔,它来找我,是为了救虎仔……”莲莲哭得一塌糊涂,鼻涕眼泪横流。
“莲莲,木已成舟,无法挽回了,”成遵良笑着说,一边对顺恩眨眨眼,“不过,老板娘不会再杀黑仔了,黑仔是你的好朋友,有你袒护着它,没人敢对它动手的,你叫它安心回来吧。”
“我们不杀黑仔了,宁可大家都饿着,宁可新生的摇摇没奶吃,我们也不杀黑仔,好不好?”顺恩与成遵良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你发誓?”莲莲目光灼灼地盯着顺恩。
“你这倔孩子,有完没完?”顺恩不悦道,“我发誓,行了吧?”
“是这盒子吗?”沈泰誉大步走来,手里捧着一只原色木盒。
“没错,就是它!”顺恩掀开盒盖,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列丸药,一粒一粒的,黑色,圆形,个头很大。
“怎么吃法?”成遵良毫不客气地拈起一粒,打量着。
“不用水,嚼得烂烂的,直接吞下。”顺恩说。
成遵良放入口中,嚼了嚼,奇怪的是,那丸药并不苦,反倒在齿间生出轻酸淡香,类似山楂的味道。顺恩喂一粒给石韫生,石韫生头枕在成遵良的腿上,低烧未退,两腮泛红,睡得昏沉沉的,不问渊源,给什么,吃什么。
从都江堰到汶川,公路距离大约是二十五公里,关锦绣和中年妇人,以及中途带上的小孤女,却走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天亮起来的时候,她们看到了宽阔的白花大桥,桥面有长达一公里左右被震掉,垮断成四截。从桥下穿过,她们终于抵达了震中——映秀镇。
关锦绣浑身上下被雨水和汗水浸透,双腿发软,即使是用灌满了铅也远远不足以形容她的疲惫,她感到难以抵御的冷。可是,不容她稍事歇息,她就被映秀镇的残破惊呆了。
整座镇子像一个未曾完工的、巨大的建筑工地,没有一幢完好的房屋,到处是房屋残骸,到处是救援部队,到处是挖掘机。
中年妇人逢人便询问儿子单位的所在地,一个愁容满面的灾民好心将她们领去了目的地。同映秀镇所有的建筑一样,这里充满了乱糟糟的石头瓦砾,潮湿的石缝里竟然新生出了绿茸茸的青草,一长溜被砸得缺胳膊断腿的自行车散乱地躺在地上。单位的大门犹在,但牌匾已不知去向。
“儿子,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在哪里?他在哪里?在哪里啊?!”妇人疯了似的,一把抓住领路的灾民,用力摇撼着,迫切地问道。
“七十二小时的黄金救援时间已经过去了,生还的可能性太小了,”灾民挣脱掉她,满脸的同情,“大姐,你还是节哀顺便吧。”
“儿子,妈妈来晚了……”妇人一下趴在砖瓦上,伸开双臂,搂住冰冷的残垣,就像搂住儿子的尸体似的,大放悲声。
不远处,一支野战部队正在一幢整体下陷的楼房前,紧张有序地展开挖掘工作。那幢楼房,发生了整体垮塌,一楼和二楼陷到了地表之下,其他楼层依次下坠。五楼残破的窗台上,端端正正地悬着一台从客厅“横飞”过来的电视机,一件晒晾的裙子在空中孤独地翻飞。那些汗流浃背的战士不断地相互提醒:
“慢一点!”
“别伤着他!”
……
关锦绣心生狐疑,抱着小女孩,靠拢去问个究竟。一位身着迷彩服的士兵,因为受伤,被暂时撤换下来,站在路边,包扎血糊糊的双手。他告诉关锦绣,生命探测仪显示,那幢楼房下面有生命的迹象。救援部队经过连夜的挖掘,已经刨开了一块小小的空间,依稀可以看到被掩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