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5/7页)
和丸山君取得联系是住进这个公寓后的第五天了。尽管可能是说客套话,丸山君对我来东京感到特别高兴。“你怎么来了!怎么突然来东京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开朗。“为了见你呀。”我实话实说,他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以前我曾经去过一次丸山君工作的郊外家居用品商场,去看他的工作情况。他在盆栽部门,系着绿色围裙戴着手套,把一盆盆垂榕搬到顾客的车上。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男人干体力活感觉到心痛。我站在商场门口,朝着从停车场走回店内的丸山君招手,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但还是马上跑到我身边,说:“是你呀,什么时候来的?”虽然稍微有些做作,表情还是挺愉快的。
总之,我和丸山君交往了一年零七个月。丸山君工作的家居用品商场全年无休,越是我们女大学生放寒暑假的时候,丸山君就越忙,即便是平日也很难请出假来。然而只要能挤出时间,我们就会约会。
我知道丸山君和他母亲两个人住在一起。我还隐隐约约感觉他母亲的身体似乎不太好。因为约会的时候,我看到他常常给家里或是房东打电话,而且无论我怎样撒娇,他绝对不会和我在旅馆里度过一整夜。
只有一次,和丸山君交往的一年零七个月当中,唯独有那么一次例外。那就是去海边住了一晚。我们住的是廉价民宿,连空调也没有,而且一楼房东家的小婴儿一个晚上的哭闹都听得清清楚楚。就因为在那样的民宿里住了一晚上,使我至今都忘不了丸山君。
从小我就认定,对于别人没有告诉我的事情不应该问。所以,在那之前,我一直克制自己,不向丸山君打听他母亲的情况。可是那天晚上,他说“咱们去放烟火吧”,拉着我去了沙滩。在夜晚的沙滩上,我请求他:“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尽管说。”起初他没明白我的意思,手里举着烟火筒,问我:“你说什么?”
“……就是,你母亲。”
我的话音刚落,丸山君手里的烟火筒里飞出了紫色的烟火。
直到放完了烟火,我们挽着胳膊走在回民宿的上坡路上,他才给了我极富个人特色的回答。
“我们建材中心的老板有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儿子,才十九岁,居然开了一辆宝马。那家伙偶尔会和老爸一起来各家商场巡视,比如大学放假的时候。我们店长和楼层主管都一把年纪了,可是他们都对那个小年轻点头哈腰的。当然了,这也很正常,职工对老板的二代那样低三下四,哪里都是这样。可是我有不同的看法。这难道真的是正常的吗?我脑子笨,表达不清楚,我承认老板了不起,可是他的儿子,就因为老爸是老板,就那么威风吗?休息时,我对主管说了这些话。主管说:‘他是老板的接班人嘛,当然了不起啦!’虽然他说的也有道理。”
我不知道丸山君到底想说什么,一边闻着海潮的气味,一边紧紧挽着他的胳膊默默地听。
“你知道朝鲜吧?我看过一本什么杂志上,写了那个叫金什么的家伙的儿子的事。说他在瑞士的全寄宿学校里上学。大概是从小学开始上的。据说,那时候伺候那个叫金什么的家伙的儿子的,是一个和他一样年龄的男孩子,陪着他一起去留学。那可是全寄宿的学校啊。他是作为仆人啊。我吧,看了那篇报道,很受刺激,正好是吃中午饭时看的,结果一点胃口都没有了。我说这些可能扯远了,我是这么想的,对老板儿子点头哈腰恐怕不是理所当然的吧。人们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实际上或许根本不是理所当然的。”
我慢慢地走在通向民宿的上坡路上,想象着在小学教室里,一个男孩子把橡皮掉在地上后,另一个男孩子立刻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地捡起橡皮递给他的情景。
回到民宿后,我们俩轮流泡了澡。我泡澡的时候,在外面的丸山君,正要从浴室的窗户往里看来吓唬我玩儿的时候,却被民宿的老板一棍子打在后背上。他疼得大叫起来,大声辩解:“是真的,里面的是我的女朋友!”我为了替他解围,从窗户伸出头,对民宿老板说:“大叔,是真的。”当时我满脸通红,并非因为洗澡水太热,也许是因为他用传到沙滩那么远的音量大喊“里面的是我的女朋友!”的关系吧。
“我老妈一直给人家当保姆。小琴也知道吧,就是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也在座的那个健吾,一直在他家当保姆。”
丸山君辞掉家居用品商场的工作去了东京的事,我是听别人告诉我的。那时我短大刚毕业,已经和丸山君分手了。我觉得,最后是我从他身边逃离了。如果说“从他身边”不够准确的话,就应该说是从他所处的状况中逃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