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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他母亲时受到的刺激,至今仍然无法消除。

他母亲下半身赤裸着坐在公寓的楼梯上。

丸山君看到后,一把推开我,奔到母亲身边,脱下自己的上衣遮住母亲的下半身,扶着呆望着夜空中的月亮的母亲站起来,抱着她的肩膀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上了公寓的楼梯。

我一直木然站在原地,不知是否该追上去,还是转过身回家。一个我拉着我的手让我去追他,同时,另一个我威胁我“赶快回家吧”。我的手被两个分身一左一右拉拽着,我陷入了恐惧之中,对它们问道:“谁才是我?谁才是曾经说过‘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尽管说’的那个我?”可是,此时不好意思地、真的非常不好意思地举起手来的,是威胁说“赶快回家吧”的那个我。

次日一大早,电话铃就响了。“昨天,真是对不起。”丸山君向我道歉。我回答:“也没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只是有可能成为畅销金曲的电视剧主题歌已经不再响起了。

从那以后,无论跟他去打保龄球,还是喝香草奶昔,哪怕只是听到妹妹喊我“丸山君的电话”时,他母亲的样子都会在眼前闪过。和他交往,就意味着和他的母亲交往。提出分手的是他,但是让他说出分手的是我。那时候,我还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女大学生,想要开心,才和人交往;想获得快乐,才活着的。我所希望的无非是善良的分身和恶毒的分身都围在我身边跳来跳去,问我:“下次去哪儿玩?下次呢?下次呢?”就这样天真无邪地过日子。

早的话,直辉君九点左右、未来十点左右回来。直辉君在一家小型电影发行公司工作,我曾经问过他具体做什么工作,可是实在太复杂,我根本搞不懂。倒是未来的工作明白易懂。她是进口杂货店的店员,有时也去国外进货。不过,据她说,干这个工作只是为了糊口,因为她的本职是艺术家。她经常在表参道的马路上、代代木公园的入口,甚至井之头公园的池塘旁边摆摊:在地上摊开一块布,向路人兜售自己画的插画。我都不记得被她拉去过多少次了。

和一打完工就直接回公寓的良介君不同,直辉君和未来回公寓的时间完全没有规律。并非因为工作忙,而是这两人尽管酒品不一样,但都是见酒没命的主。两人还互相夸口:“从银座赤坂六本木,到新宿歌舞伎町,就没有我不曾喝倒过的地方!”不同的是,直辉君喝醉回来后还好对付,只要在厕所里痛苦不堪地“哇哇”呕吐一阵后,倒地就静静地睡了。只有一点,他的梦话可非同一般。有时候我夜里去厨房喝水,躺在厨房地上睡觉的还穿着西服的直辉君,会突然说:“别踩!”我以为他是怕我踩到他,就柔声柔气地对他说:“放心吧,不会踩到的。”结果,他猛地坐起来,伸出拇指和食指,说:“大概有这么长的家伙,这么长的。”

“你说什么?”

“我是说,大概有这么长的家伙躺在那儿呢,别踩着。”

直辉君这么说完,眼睛来回瞅着我的脚看了半天,又躺倒了,闭上了眼睛。这么一来反倒把我吓了一大跳,到底是十厘米左右的什么东西啊?在哪儿呢?到底在哪儿呢?我一个人在黑乎乎的厨房里跳来跳去地寻找。

第二天早上,良介君告诉我,那东西是直辉君梦中的小妖精。良介君说,他还曾经听到过直辉君呼唤那个小妖精出来的咒语呢。

不过,和未来相比,还是直辉君醉酒后的表现更可爱一些。未来喝醉了回来之后要折腾很长时间。她既不去厕所呕吐,也不是倒头就睡,而会醉醺醺地把自己在那个夜店里表演的节目在我们面前重新表演一遍。不用说,我也好,良介君也好,都是看见未来一回来,就立刻躲进各自的房间去。

即便如此,未来仍然一个人留在客厅里,连唱带演地一直练习世良公则的《流浪儿》到天亮。我虽然不清楚她对自己的表演哪里不满意,但琢磨那些之前,我想的是如今那种歌早就没人知道了。

虽说如此,我很喜欢这里的生活。在这里总觉得快乐无比。当然,因为与别人合住的缘故,有些适度的紧张感;最重要的是,一旦发生了什么状况,随时都可以搬出去。如果我说“明天我要搬走”,估计谁也不会有意见的。假设未来搬出去的话,我觉得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眼下也是没有问题的。

由于我拙于摆弄机器,所以能不碰就不碰,可是听了从事网络工作的短大校友一说,我觉得“网聊”或“BBS”之类的东西,与我们在这里的生活倒是有着某些相似之处呢。我之所以不碰网络,当然首先是因为不懂机器,不过,一听别人说“每个人可以匿名谈论各种事情”,我就会想“啊哟,真讨厌,这么说,原来不敢说的坏话或是牢骚也可以随便说啦”,然后推论出“这就是说,既然我这么想,其他人也都会这么想的”,于是便得出了“真是的,大家一起说别人坏话,浪费时间,我可不愿意”的结论。不过,据朋友说,并非所有的网站都这样充满恶意,其中也有些网站,可以进行比较友好而适度的真诚对话。据说那里是“充满善意的场所”,互相倾诉烦恼,给对方送去真心的同情与支持。据说偶尔会出现恶作剧般的言论。“我也有过伤感的时期,咱们一起努力吧。” “谢谢!你说的没错。”这样说着说着,对方会突然冒出“嘿嘿嘿,你是不是想跟我亲热”之类的话来——当然了,对那种下三烂,完全不必理睬。因为那里是只有善意才能自由出入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