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岁月(第2/3页)

胡同里贫民孩子冬天没有背心、内裤、绒裤,光挺穿一身棉袄、棉裤;买不起皮腰带,用根布带一系;光脚穿棉鞋;到冬天脸、手,带脚脖子冻得都是皴。

也没什么玩的,冬天冷的时候孩子们把一条腿盘起来玩撞拐;还玩骑马打仗,你背一个孩子,我背一个孩子,看谁把对方的孩子拉下马。要不就找一个墙角挤着玩,这个玩法叫挤狗屎。这些玩法都是为了抗寒。

我家住在崇文门外的四合院里,那会儿家家都是土炕,晚上睡觉炕是热的屋子是冷的。后来拆了土炕,把煤球炉子搬进来,早晨怕冷,大人就先把棉袄、棉裤在小孩子烤褯子用的囫囵上烤热再穿,和我一起的孩子们就是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度过冬天的。

过年之前家里蒸很多馒头,吃的时候弄点白菜、土豆、粉条一咕嘟,从不炒菜。每年的炮市都建在河边,炮市年年着火,一着火就往河里堆。穷孩子买不起炮仗,就捡没有响的废炮仗,剥开皮把药倒出来,堆成一堆,拿香点着放呲花。

那时候的玩具资源也匮乏,不像现在的孩子玩具堆成山。 我们那会儿的玩具很简易,推铁圈,弹球,拍三角、洋画,抽陀螺。要想转得好,弄个钢珠铆在尖上抽起来转得快。我们那边管陀螺叫“汉奸”,小孩一边抽一边唱“抽汉奸,打汉奸,杂和面儿,落一千”。那时候,穷人连棒子面儿也吃不起,就吃杂和面儿。杂和面主要的成分是糠,很难吃。老百姓恨日本人也恨汉奸,所以编出儿歌来骂他们。其实在我懂事的时候,日本人已经投降了,只是歌还在唱。

因为孩子多,我两岁的时候到姥姥家住。姥姥家离我家不远,每天都是我姥姥背着我到她家。姥姥家的房东是个收洋瓶子的,人家都管他叫洋瓶子李。院子里所有的地方都是各式各样的瓶子。我姥姥在那个堆满洋瓶子的院子里租了一间小房子。姥爷是练武的,也会摔跤。俗话说“武术加跤,越练越高”。我姥爷江湖名号“罗二”。他身体灵便,再加上那房子矮点,拽步拧腰就能上房。

临解放那会儿北京比较乱,有一天我看到一帮人围着电线杆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等我钻进人群才发现,电线杆子上绑着一个人,这人是我们一个老乡。有位宪兵班长手里拿着手榴弹,用手拉着弦,有一拉即爆的危险。管片的国民党警察手里拿了一把盒子枪,两个人对峙。我还依稀记得警察对围观的老街坊说:“大家靠边站,我们要见血了!”众人闻听都往后闪,宪兵班长岿然不动。

后来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就是我们柜上有个徒弟李满春参加了宪兵队,后来李满春逃跑了,宪兵队班长来找他。开始绑的是我父亲,后来发现与我父亲无关。据说那个老乡是李满春当宪兵的保人,这才把那个老乡绑在电线杆子上要人。一个宪兵班长拿着一颗手榴弹就敢绑人,其实就是讹人来了,兵荒马乱的也没人管,最终还是我们家出了点钱给那个宪兵班长,这事才平息。

我六岁半正式上小学,解放后城市贫民可以上公立学校,不收学费。而我家不行,属于资本家,虽然家里已经没钱了,但是我们也只能上私立学校。那时候我们和我叔叔家没分家,我上面有一个亲哥,两个叔伯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叔伯弟弟,全在普励小学上学,后来叫贾家花园小学了。

刚刚解放老师挣小米,就是工资按小米算,挣多少小米就是挣多少钱。我们家孩子在普励小学上学的多,交不起学费,总被老师催。那时候刚解放,老师还兴打人。我亲眼看见有个同学老迟到,老师气得把棉帽子拿下来往学生脸上抽。可怜的是被打的孩子们不认为老师不对,他会认为老师打他是为他好。可能那会儿对师道尊严就是这么个认识。当然也会遇到反抗的孩子,有的老师打孩子,孩子把老师手咬破了,咬得老师直哭。

我第一年功课很好,班里第八名,到了二年级十九名,三年级三十多名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成绩逐年下降。等到我六年级的时候,已经有一门不及格了。学习不好的主要原因就是,家里孩子多,家长管不过来,有时吃饭都吃不上。

虽然六年级成绩不好了,就是这样在我们廉家五个大男孩子中,我仍然是学习最好的。我亲哥哥蹲了两回班,叔伯大哥也蹲了两回班,叔伯二哥蹲了三回班,最后蹲得都和我一班了。而我下面的叔伯弟弟也蹲过一回班。

当时能上普励小学都是比较有钱的,像我家这样的算是破落的。我们班有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就是同仁堂的家属;还有同学家是开大瓷器店的;有个同学家是一家制鞋油的大公司,我曾去过这个同学家,深宅大院、建筑讲究,后来改海军司令部了。还有一个叫沈长恩的同学,他家开银行,银行就在打磨厂那儿。有一次学校要学生自己做毽子,做毽用铜钱,他说他家有的是铜钱,让我和他去拿。我们俩像小偷一样蹑手蹑脚地爬上二层楼,往里一看全是麻袋,我心想这得有多少铜钱啊?可打开包一看不是铜钱而是铜子。最后,我们两个裤兜装满铜子,满载而归。现在想起来我这位沈长恩同学乐子多多,那铜子是他们家的,他却引狼入室和我同流合污偷他们家的铜子,真是童趣无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