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草堂半日论天下,山河千里忆莲舟(第3/7页)
光波翼略一思索,正待回答,却又改口说道:“请前辈赐教。”
百典湖哂笑一声道:“你适才是否想说,精忠报国不外乎忠君爱民,体百姓之苦,谋苍生之福,目下之际,便是为圣上分忧,早日助朝廷平乱,还天下太平?”
光波翼讶道:“前辈所说,与晚辈所想分毫不差。前辈如何得知?”
百典湖笑道:“我若不擅识人之方,如何能知是否该将忍术传与他人?”他看了看光波翼,续道:“这天下如今是大唐的天下,从前却是大隋的天下,亦曾是大汉的天下。这天下昨日姓杨,今日却姓了李,王姓虽变,天下却未变,九州还存其土,四海仍守其域。你说要忠君,不知是要忠昨日之君,今日之君,还是明日之君?”
光波翼答道:“我辈自祖上以来,屡蒙大唐天子之恩,安居海内,繁衍生息,自然要忠大唐之君。”
百典湖冷笑一声道:“大唐开国之前,我辈先祖又在何处?难道不是大隋的臣民吗?难道不应忠大隋之君吗?如此说来,我辈岂非最为不肖忤逆之人,背弃先祖之志,竟忠心耿耿地辅佐起灭其家、亡其国的李氏一族,又将置忠孝于何地?”
他见光波翼并未接话,便又说道:“何谓天下?百姓即是天下。天下所以有君王,乃承大任而生者,率百姓安居,使万民乐业。故而忠之者,实亦为百姓计也。因此上古先圣为王,如尧、舜等,并非传位于自家儿郎,乃选有德者任之。如此方能令百姓俯首,甘心为臣。”
百典湖仰头喝了两口酒,又道:“你适才说要还天下太平,须知这太平从何而来,因何而去。天下苍生,无不愿离苦求乐。若百姓温饱安乐,则天下太平;若百姓不堪其苦,则必骚动以避苦,奔波以求乐,如此则天下必乱,太平失矣!你可曾见过屠子杀猪?猪在圈时,悠闲自得,不曾骚动。若被屠子拉出欲宰杀时,必四处逃窜,嚎叫撕咬,此时安能怪猪?”
光波翼心中暗自思量:“百典前辈所说虽有道理,然而所谓明君、昏君并非易于定论,人皆有长短,贤智者亦难免有愚顽行事,若遽然便以‘昏君’为名由,起而犯上,如此岂非成了贼寇祸国乱邦的借口?”
念及于此,又闻百典湖说道:“一朝之是非,一人之功过,世人往往众说纷纭,难有定论。然而所谓挈一领而全衣顺,举一纲而万目张,是非功过亦须归于百姓之身,方可辨其善恶,别其真伪。若百姓安居,万民乐业,天下蒙化,苍生仰止,不待言而自知明君出世,圣人施教。反之,你且看当今之世,州州有流离,县县多失所,官爵往往鬻卖,土地常可侵夺,纵然家财万贯亦难安居,即使良田千亩未必乐业。朝廷每日只喊着荡寇平贼,岂不知贪官酷吏、苛捐杂税为患百姓,更胜贼寇百倍!”
光波翼闻言亦以为然,心说:“当今朝政确有诸多弊病,令百姓怨声颇多,以至于内乱频起,外扰不断。不过圣上意欲启用诸道忍者,待我尤其不薄,我等理当为其分忧,助朝廷肃清内外之患,再力谏圣上整顿朝纲,重现贞观、开元之世。如此方为臣子之道。”
光波翼正待开口,百典湖又道:“自古成大义者,难免舍弃小节,若诚以天下苍生为念,一人之忠逆、恩怨又何足道哉!当今天子重用阉宦,朝纲废坏,四方群雄割据,兵事不断,小皇帝却只顾着贪玩好奇,哪里将百姓放在心上半日?莫说天子疑心忍者,弃我辈多年不用,纵然对我等封爵封王,亦不过欲令我等为其卖命保国,我辈也不可为一己之私,做助纣为虐之事。”
光波翼心下奇怪,怎么每次未及开口,百典湖便似乎已经洞悉自己所想,所言正中自己心思?且其所说皆言之在理,无可反驳。看来这位百典前辈果然见识高明,不同常人。只是若依百典前辈所说,我等忍者而今便当如何,难道也要起来造反不成?那与黄巢等贼寇又有何别?
光波翼此时并不开口,却看百典湖有何话说,是否又知自己所想。
百典湖却看了一眼光波翼,道:“你若有话,只管说出便是。”光波翼这才将心中疑问说了。
百典湖听罢笑道:“看来你心中惧怕造反一说,怕自己变成乱臣贼子?你须知道,古来最大的反臣岂不是圣人之子姬发?武王犯上伐纣,创下了大周朝八百年基业。今朝之高祖、太宗皇帝,不也是大隋朝作乱的臣子吗?可见反与不反并无要紧,关键要看是否反得有理,反得有义。”
(按:圣人指周文王姬昌,周武王姬发是文王之子,于公元前11世纪伐灭殷商,建立西周王朝。)
百典湖见光波翼正专注而听,并无反感之意,便又说道:“如今刀兵四起,大唐气数不久当尽,我辈正当择明主而佐之,建百世之功业,谋万民之福祉,何得拘于忠臣孝子的虚名,而错失上天垂授之大任?”说罢盯着光波翼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