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理想的追求(第4/8页)
香芸随嘴编谎:“哪能不想过来,前些日家里不断有事,实在抽不出空。谢谢高妈惦着。”
翟奎向高妈交代了,高妈引着香芸出门。
府上大得没了边,转哪儿呢?前院火巷后面花园可以随便走走,但喜字大院、秋桂轩,特别老爷的后院,轻易不好进入,这是府上的规矩。高妈想了想,决定带香芸到后花园转转。
高妈在前,一边走,一边不时倚老卖老向香芸介绍:这房住的哪个奶奶,那屋住的哪位爷,这个亭子叫什么名字,那座高阁派什么用场香芸嫌她穷嘴,两眼并不看她所指的楼台亭阁,相反目光拐向火巷两边一个个门里。门是月洞门,或者花瓶门,门里是天井,是大院,院子很深,香芸目光尖尖地一直往里伸,向密室里探,只巴望能拐个弯,一直进入里面,直至幽房密室的最深处,看看那里都有些什么样的仙人,穿的什么,吃的什么,玩的什么,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香芸对这一切太感兴趣了。香芸一路这么走过来,眼睛亮亮的,脸蛋上一次次升腾起红晕。
走在前面呱哩呱啦不停讲说的高妈一回头,见香芸落在后面老远,不由惊叫:“姑娘,你怎么不跟着呀?”
火巷走到头,再往前就是后花园了,一阵阵桂花的浓香从花窗飘过来。高妈站着对香芸说:“其实里边也没什么看头,无非是些亭台楼阁,花草虫鱼,供小姐太太们消磨时光的。我看就到我屋里拿鞋样子吧?”
香芸脑海里飘动着一片云霓锦绣,两眼只看到高妈嘴动,听不到说的什么。高妈见她脸红红的,两眼辉亮,一副魂不在身的样子,心里暗暗奇怪。带她又转了转,就到屋里给她拿花样鞋样,陪她坐下喝茶说话。高妈按照翟大管家之先的吩咐,留香芸吃晚饭,香芸什么话也没说,今儿异常听话乖巧,就留下了。
晚饭是跟下人一起吃的,六个菜,有烧有炒有汤,米是精米,香喷喷。香芸坐在高妈旁不声不响拨饭,眼睛不时瞟一瞟端着托盘往外送菜的丫环,心里暗想,我们在这吃的是粗菜,里面老爷太太们吃的一定是山珍海味。
晚饭后,香芸向干爹告辞回家。
从勤务堂出来,沿火巷一路往前走,但见一进进大院的廊檐下,灯笼高挂,烛光煌煌,一阵阵乐器声从云墙花窗间飘来,令香芸禁不住放慢脚步细听。
“走呀,姑娘。”高妈催道。
“什么人在弹?”香芸小声问。
“是戏班子调弦子。”
“戏班子?准备唱戏?”
“天天唱,不到半夜不停歇。”
香芸嗓音变得更加小:“太太奶奶们都能看?”
“都能看。”
香芸有点痴了。
“哟,姑娘怎么站住不走啦?”高妈叫。
高妈从轿房给香芸叫了顶轿子。
临上轿,香芸忍不住再一次回头,恋恋地往康府灯笼高挂的高门楼又看了一眼。
翟奎成为香芸的干爹,是因为香芸的母亲。
香芸母亲年轻时很有几分姿色,可她命不济,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嫁给的是个屁本事没有的无用男人。香芸父亲是扬州人,承接了祖上一爿香烛店,可他吃喝郎当,天大本事只有一个,坐茶馆,泡浴室,一味地贪图舒服享受,香烛的生意做得一塌糊涂。香芸母亲本看重他有几间瓦房一爿店面,指望跟他吃穿不愁,过个安逸日子,没想到处处不顺,越过越差。于是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到后来实在打熬不住,就撂下这个家不翼而飞了。母亲跑哪去啦?香芸最初心存疑惑。可之后听街坊邻居议论,是跟一个来扬州贩茶的江西茶商跑掉了。这一跑,再没回来。香芸小时候常跟母亲进康府,一直喊翟奎干爹,感觉上,母亲跟干爹关系很好。香芸一直觉得,母亲的出走跟干爹有一定关系,因为那个江西商人跟干爹是朋友。香芸凭什么这么想,不知道,可香芸始终这么顽固地认为。香芸曾无数次将这些事放在脑子里琢磨,可琢磨来琢磨去,总难琢磨出一个准确答案。
香芸母亲出走后,香芸父亲索性将店面转包给人家,做起甩手东家。得的钱虽不多,但悠闲自在,满可以“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①1。香芸跟她爹好像不是一家人,除了晚上在一个屋睡觉,白天各是各,有时整天照不上一回面。总一个人在家,香芸待不住,香芸天生喜欢热闹,耐不得半点儿寂寞,于是有事没事总出门转悠。扬州就是了不起,不光富人多,繁华热闹的地方也多,有卖金钗银镯各种首饰的翠花街,有卖丝绸缎匹各类成衣的彩衣街,有卖各式小吃表演各种杂技的教场街,还有茶坊酒肆满天飘香的小秦淮,有南货北货珍异商品琳琅满目的新盛街香芸就喜欢这些地方,香芸一到这些地方,就像熬了一冬的鱼进了春天的池塘,灵动,活泛,满心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