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妇怨(第7/7页)

丽芳连忙转过身,一迭声应道:“好,好,我会来的,会来的。”

出了门,丽芳眼泪下来了,为翠珠,也为自己。

过去三天。锦儿见翠珠花玉一般的容貌变得憔悴,心里难过,坐在床边左一遍右一遍地劝:“奶奶大可不必想不开呀,锦儿最佩服的就是奶奶的灵通活络,今儿怎把个活结扣成死结啦?不是锦儿斗胆,锦儿实在忍不住要为奶奶说一句,二爷既然不把奶奶当回事,奶奶也大可不必把二爷看那么重。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奶奶你好吃好喝好歇着,攒足精气神儿坐等,日子不是一朝过完,往后时辰长着呢,单看二爷怎么对你说话!”

翠珠没容锦儿说完,立刻发起急,扬手打她:“你晓得什么!你晓得什么”抱住锦儿哭起来。锦儿嘴撇了撇,跟着哭。两人哭得呜呜的。

梅雨季节过去,太阳出来了。一日,翠珠从床上起来要东西吃,锦儿高兴得直跳,跑到厨房要厨头方二炖了一碗翠珠最喜欢吃的菌茹鸽子汤,服侍翠珠吃下。下午一觉睡醒,翠珠见窗棂上黄亮亮的尽是阳光,就往起爬,要锦儿陪她到后花园转转。锦儿满心高兴,脆脆地应道:“嗳!”

俩人进了个园,园里花开得正旺,五颜六色,四到八处香气扑扑,蝴蝶飞飞。

俩人一会儿爬高,一会儿下低,一会儿过桥,一会儿穿洞,春夏秋冬四季假山转遍了,转得身上黏然汗出。转过园子回到屋,锦儿问:“奶奶想洗澡呀?”

翠珠说:“对,洗个澡,我正想洗掉身上的晦气呢!”

真正的悲剧就因为洗澡发生了。

府上有很好的盥洗房,汉白玉地面,翡翠大浴盆,水由专人烧,每天从早到晚不断。水分冷热,由阀门控制,想盆浴可以盆浴,想淋浴可以淋浴。淋浴的水由头顶一个银制的莲蓬头落下,密如急雨,苏苏有声。水中加过香精,标准的香汤融暖,热气氤氲,洗起来特别舒服爽心。

锦儿问翠珠要不要助浴?翠珠说:“谁说不要了?又想偷懒不是?你帮我洗过了,正好自己也洗洗呀。不都出了汗吗?我这就过去,你收拾好衣服就来。”

锦儿巴不得了,嘟嘴笑道:“奶奶冤枉我!我要是偷懒,还会问你?你先去泡泡,我立马就来。”

翠珠这就来到盥洗房。

盥洗房两大间,一间男,一间女。女间里好像有人在洗,水声隐隐传出。翠珠想,哪个这么图舒服呀?掏钥匙开门进去。里间的两只立箱一只关着一只开着,翠珠想把那只关着的打开,看看里面放着谁的衣服。翠珠走过去正准备抬手,看到立箱下一双红艳艳的绣花弓鞋,眼睛一下瞪起。这双鞋翠珠再熟悉不过,是柳依依的!翠珠呼吸一下急促起来。

晦气,偏偏碰上她!我翠珠凭什么落在她后面洗?

翠珠气得呼呼喘气,不想洗了,准备回去。

翠珠转身间,目光碰到墙角的阀门。

阀门两个,一个冷水,一个热水。热水由锅炉房流出,聚在水箱。

翠珠听到内间“哗哗”的水声,耳边不由响起古琴声和二爷嘹亮的唱腔。

翠珠两眼轮起,紧紧地盯着阀门。

翠珠站着,一颗心突然“怦怦”急跳,呼吸急促。

翠珠眼瞪着阀门,一动不动,手开始发抖。

翠珠一点一点往阀门走近,走近。

翠珠粉面红赤,额上沁汗,银牙咬碎,一把握住冷水阀门,使出吃奶的力气,“豁当”一下关死!

房里死寂,空气凝固了一般。

翠珠大口喘气,两耳捕捉着隔壁的动静。

“啊呀呀”

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裂帛一般从里间爆出。

翠珠先是傻愣,随即转身夺命而逃翠珠判断无差,里间洗浴的确是依依。依依这些天被守信拖东拖西,陪盐政阿里得克吃饭,陪缉私营管带马向山吃饭,陪北桥掣验所所大使裘一丰吃饭,陪运司衙门张运判张衡超吃饭弄得一身酒浊之气,今儿好不容易清静下来,只想好好洗个澡,没料到厄运一下落到头上。

如晴空落下一个霹雳,府里一下乱开了。

瘦猴疾如脱兔,将张大夫火速请到府上诊治。

柳依依被烫伤多处,脸上,手上,臂上,胸部,红赤火辣,一片燎泡。

守信是在晚饭前咚咚咚奔上春晖楼的,铁青着脸冲进屋,怒气冲冲地对着翠珠甩了两个耳光,扭脸而走。

翠珠嘴角流血,倒在地上。

锦儿如惊弓之鸟,缩在墙角直抖。

当晚,翠珠遭到禁闭。

第二天早上,守信向全府宣布:翠珠因犯七出之条①1,永远逐出春晖楼,禁闭于个园梅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