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伤逝(第3/9页)
陈拔士笑道:“看看看,这越说越远了,越说越生分了呀。”话锋一转,立刻问起各大盐场的情况,产量呀,销售呀,盐价呀,海潮涨落呀,海岸迁徙呀,等等。
从盐运使衙门出来,康世泰禁不住手入衣袋,将那张作为“规礼”本准备送给陈大人而一直未找到机会的五万两银票取出看了看,禁不住“唉”的一声长叹。回到家,见天井里停着亲家亢祺庸的轿子,觉得奇怪。经穿堂进了厚德堂,见亢祺庸在里面由蓝姨陪着喝茶,于是一番拱手揖让,寒暄问候。康世泰从他说话里听出,蓝姨并没把他去盐运使衙门的事告诉他。虽为亲家,但平时走动并不多,康世泰料定他今儿登门一定有事。康世泰很清楚这位亲家的脾气,他心地浅,嘴巴敞,开口不超过十句话,准会把心里那点事抖搂出来,因此你大可不必着急,只需喝茶等待。
果然,头遭茶还没喝完,亢祺庸就耐不住了,肉滚滚的大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高八度道:“陈拔士这家伙不够朋友,一点不够朋友!我请他吃饭,他居然不给面子!”
康世泰问:“你请了?”
亢祺庸不满道:“不光请了,我还亲自上的门,你说晦气不晦气?”
康世泰沉吟道:“也不能这么说,陈大人上任伊始,千头万绪,可能一时抽不出时间。”
亢祺庸“哈”地一笑:“鬼话!没时间?他杭浚睿请他吃饭怎么有时间?”
康世泰沉默不语,心里暗想,陈大人不答应你有什么奇怪,你亢祺庸虽是个总商,实质粗人,排班排十个也轮不到你。况且,他杭浚睿已获取接驾的头功,抱上陈拔士的大腿,请他吃顿把饭,纯属正常。
亢祺庸见亲家翁只是用茶,对他说的不当回事,就转移话题道:“有个情况,不知亲家听说了没有?”
“什么情况?”
“老阿的位置可能靠不住了!”
康世泰吃一惊:“你是说阿里得克?”
“正是,听说也要离开扬州。”
康世泰两眼瞪起:“这是哪的话?你听谁说的?”
亢大户摸摸亮光光的大脑门:“风传呀,我去盐政衙门问了,老阿也这么说。”
康世泰觉得奇怪,卢雅雨临走前说得清清楚楚,阿大人与京城乌可里汗王爷关系至密,已去花了银子,不可能动,可如今怎又冒出这一说法?
亢祺庸摇头咂嘴:“卢雅雨走了,如今老阿再一拔腿,亲家你说说,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呀?不过我已给老阿送了两万两银票,要他到京城活动活动。他不能撂下我们不管,他要留在扬州才对呢。”
康世泰一声不吭,心里冷笑,你亢祺庸赫赫有名的大户,出手区区两万,不是打水漂?他阿里得克阔口大肚出了名,你难道不知道?虽这么想,脸上却是一派沉静,稳稳道:“当然,阿大人不走最好,但万一走掉,也不至于天塌地陷嘛。你我都是天朝之商,诚信为本,依法经营,从无坑蒙拐骗之处,任他什么人当盐政,做盐运使,都不应该与我们有什么妨碍嘛。”
亢祺庸勉强点头:“亲家说得也不错,只是不那么贴心贴肺,有点让人不踏实呀。”
康世泰一笑:“贴心贴肺,需要有个过程嘛。”
“也对也对,石头还能焐热呢,是鸡蛋总能焐出小鸡。”
又喝了一盏茶,说了些闲话,亢祺庸起身告辞了。
亢祺庸是在上午到的康府,康世泰下午立刻就去了盐政衙门。
阿里得克似乎估计到康世泰会来,一直暗暗等着。俩人进入后面雅室寒暄了一番,彼此落座。
阿里得克开心道:“真是如有神助,本官正准备请你过来,你居然就过来啦。”
康世泰道:“请不敢当,招呼一下,康某立刻就会过来。何事需要效劳,敬请吩咐。”
阿里得克低眉垂眼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本官寄放在你那里的银子,想结一结。”
康世泰望定阿大人,小声问:“结一结?是部分,还是全部?”
“当然全部了。本金一共二十六万多吧?”
康世泰心里一个劲打鼓,试探道:“大人急需钱用?”
“用钱倒不是。”阿里得克突然一声叹息,“宦海浮沉,有些事身不由己呀。”
“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阿里得克一张肉脸上浮出苦笑:“实不相瞒,我这位置可能也要动一动啦。”
“动一动?大人的意思是说调离扬州?”
“正是。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本官身为天朝臣工,食国家之干禄,受朝廷之委用,迁徙调任,也属正常呀。”
“是,是,是,可怎么就”
阿里得克故作沉吟道:“近期白莲教兴妖于北方,苗民滋事于边庭,小金川战事频仍,国家急需大笔银两,当此之时作为大清经济之命脉的两淮盐业,却未能作出巨大贡献,深负圣上厚望,因此朝廷拟将两淮盐政之要职,委以真正德才兼备之能士,以开辟盐业发展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