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伤逝(第4/9页)
“可阿大人在京城有那么多关系,难道就不能”
阿里得克双手一摊:“熟人固然有,可这么大的事,去找他们,有用吗?”
康世泰立刻将一张十万两银票奉上:“大人笑纳,此虽区区小数,不足移山填海,但为两淮盐业之发展,为扬州众商之未来,务请大人权且收下,进京斡旋为盼!”
阿里得克摇摇头:“我真怕了他们,你康商总有所不知,他们那些爷们,一个个都是血盆大口呀!”
“康某知道,这肯定要花大的血本,康某在此表个态,此数不足,康某再作奉献,不必为虑,只求阿大人尽力斡旋为盼!”
阿里得克眼往银票瞥了瞥:“好吧,本官权且为你们收下。说实在,我对扬州是极有感情的,特别与你康商总相知甚深,还真舍不得离开。本官尽力去争取,死马当做活马医吧。不过,前面说的话你可别忘了,本官放在你那里的银子,你要尽快给我结清。”
“一定,一定。”
从盐政衙门出来,康世泰心里禁不住浩叹:这家伙会不会是故意放风吓唬大家,以坐收渔利呀?
如同夜里落了一场大雪,康府的福字大院上上下下全白了:白的祭棚,白的挽联,白的幢幡,白的绖带,白的孝巾,白的绢花
守慧哀伤过度,躺倒了。
修竹雨虽然清醒,但缺少办理丧事的经验,因此不得不搬救兵求助蓝姨。
蓝姨听到消息,一脚赶过来,并着人立刻招来翟奎,向他交代,这几天所有手里的事情暂且丢开,坐镇福字院,协助修竹雨办理丧事。
扎彩匠请来了,祭棚从庭院一直搭到春煦堂。阴阳先生铺纸濡墨开七单①1。仵作与地保验尸入殓。灵堂设在罗影住的西屋,白幔白围,白巾白纱,整个屋里恍如雪洞。
吊唁的不断,除了两边大院的亲戚,源源不断而来的有宏泰号下面的众多散户,与康府关系密切的大小盐官,本城的船行、钱庄、票号、金店、布庄、酒楼有抬祭案的,有送丧席的,素车白马络绎不断。但在灵堂伴灵时间最长的,是郑板桥、金农、袁枚、姚鼐、汪中,以及府学、县学、书院的教习与掌院们。他们与罗影诗文唱和来往较多,罗影在他们脑海里留有极其美好的印象,在灵前行礼化纸,唏嘘浩叹,并将精心创作的一副副挽联、一幅幅画作奉上。修竹雨代守慧相陪,虽不太熟,但深知他们雅人深致,是一批超拔之士,十分敬重。细看留下的诗画,多以梅兰冰雪为喻,对罗影的才情禀质作了深深的赞美,对她的芳年早逝表示不尽的痛惜。特别让修竹雨感动的是罗影的哥哥罗聘,他先在妹妹灵前默默坐守半天,之后一直陪在守慧身边。
修竹雨本来很为守慧担心,见此情形,一颗悬着的心不由放下。他们是挚友,又同是罗影的至亲至爱,如此相互陪伴,相互安慰,真是让人感动。修竹雨还发现,郑板桥、金农他们经常来,三三两两,看望安慰守慧,陪守慧喝茶闲坐。特别那个叫什么施驴儿的,闹着要守慧喝酒,守慧不喝,他硬劝,还说什么“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一个个都是性情中人,十二分赤诚。这一切自然让修竹雨宽慰,但同时也使她生出烦恼:
守慧已自顾不暇,自己一个妇道人家陪着客人,不方便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失了礼数。蓝姨得知这一情况后说,这好办,请个适合的人来帮帮就是了。修竹雨问,请谁呢?蓝姨说:“想完全对上榫头的,肯定没有,也只能勉强凑合。我看就房小亭吧。”
修竹雨嗓音压低下来:“他?行吗?”
蓝姨微笑:“做别的事不行,但这件事,可能还凑合。要求别太高了吧。”
修竹雨暗想,蓝姨说得倒也是,房小亭虽说有些劣迹,但毕竟秀才出身,四书五经读过不少,现在名义上又在守慧盐号做事,请他帮忙,名正言顺。就按蓝姨说的,去请房小亭。
房小亭这天正百无聊赖在家难受,见修竹雨上门请他,心气一下八丈高,扬声应承道:“好,好,没事的,我跟他们熟,袁枚在杭州时,我跟他在雷峰塔做过诗,喝过酒,老朋友了!”
修竹雨心里高兴,说:“那真是太好了,只是有劳你了。”
房小亭仰脸笑道:“放心,小事一桩!”
第二天,房小亭早早来到福字大院。
修竹雨很快发现,房小亭这一回倒没说大话,无论诗坛、画界,还是府学县学书院,所有来客他都应付裕如,动不动还留下一拨子喝酒吃饭,为守慧撑了不小面子。
天宁寺的和尚来放焰口了。来了十几个,在白布孝棚里盘腿坐下,摇起灵杵,敲响鼓钹,讽诵经卷。念的是《金刚经》、《密多心经》、《楞严经》、《大悲中道神咒》。还请了道士。一大早就来了,挑着经担,铺设道场,悬挂佛像。满院子香烟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