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伤逝(第6/9页)
蓝姨安慰:“盐上的事你不要烦,我跟守诚说了,要他这段日子帮着照应。况且还有小昌子,他是挺能做事的。”
修竹雨鼻腔里禁不住一阵发酸:“他老这样子,日子长了怎么办呀?”
蓝姨抓住她手轻轻捏了捏,温婉含笑道:“放心,不会总这样的,会慢慢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修竹雨用丝巾儿拭着眼角滑下的泪。
午睡起来,修竹雨正坐在窗下看继书新写的一张仿,天井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抬眼看去,是一个青衣小帽、单薄瘦弱的人,腰有点哈。修竹雨觉得有些眼熟,可一时想不起是哪个,但根据着装,估计无外乎书院学宫的先生。心想,守慧正一个人在书房里发呆,有个人来陪陪也好。
看完儿子新写的仿,修竹雨端起盖碗啜了一口,取过案头易安居士的《漱玉词》
随手翻阅。不知不觉天已擦黑,院里一盏盏灯笼高高挂起,煌煌的烛光透过红红的琉璃布满庭院。晚饭已在餐厅摆好,修竹雨将书收起,要纹儿喊三爷吃饭。纹儿去了去回来说:“三爷要大家先吃。”
修竹雨问:“他干什么呢?”
纹儿答:“跟尤秀才下棋。”
修竹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青衣小帽、单薄瘦弱的人,是北大院二爷手下的尤秀才。修竹雨责怪自己迟钝,虽说只看了个身影,但尤秀才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修竹雨先去了餐厅。菜上齐了,等了又等,守慧仍不过来,就先吃了。饭毕,修竹雨接过递上来的小瓷盅,噙上一口水,正对着丫环手捧的细白瓷盂漱口,守慧不紧不慢进来。修竹雨发现他没留尤秀吃饭,觉得有点不好,尤秀陪你下半天棋,到了吃饭时候让人家回去,尤秀即使没想法,难保守信二哥不说话。守慧做事一向粗枝大叶,真没办法。
修竹雨吩咐丫环把汤热一下。守慧接过饭碗说,不要热不要热,行了。大口大口吃起来。修竹雨发现守慧眼里微微有些亮光,筷子时不时搛这搛那,比以往吃得香,吃得快,一小碗饭下了肚居然还添,暗自奇怪。
想来想去,修竹雨决定还是找守慧谈谈。
修竹雨来到罗影的灵室。守慧不在,屋里静得没一丝声音。罗影的影像悬在墙上,供桌四周摆着一盆盆兰花,这会是早秋,剑兰开得旺,幽香满屋子浮动。修竹雨在罗影灵牌前的香炉里上了一炷香,随后向兰儿问起昨儿下棋的事。兰儿说:“三爷下了两盘,很开心的。”
修竹雨问:“是谁请的尤秀才?”
兰儿答:“不曾请,尤秀才是受北大院二爷吩咐,来求三爷找郑板桥跟金农画画的,三爷刚巧翻动二奶奶在世时常跟他一同看的棋谱,就坐下来下棋了。”
修竹雨听兰儿这一说,目光禁不住移到茶几上的那块青玉棋枰上。修竹雨知道,罗影在世时,曾有多少漫漫长夜、寂寂午后、风雨黄昏,与守慧或者围着红泥火盆,或者打着团团绢扇,或者烹着茶、嗑着瓜子,俩人说笑对弈,在前人所谓“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情形中,度过了多少好时光呀。
也就在第二天,修竹雨去了康家北大院。
巧,一进仪门碰到了李忠。李管家告诉她,守信出去办事,到这刻还没回来。
修竹雨想,二爷是个忙人,碰不上很正常,北大院这边平时走动少,今儿既来了,理应过去看看二嫂。就穿过火巷,往亢晓婷住的春煦楼走去。
跨进砖雕六角院门,但见里面朱楼交辉,幽花明丽,一对巨型铜镬立在院心,里面碧水如玉,一尾尾红鲤在水中游弋。东南角立着一架太湖石叠就的贴壁假山,一个红衣绿裳小丫环正站在山石旁伸手喂鹤,见修竹雨进来,慌忙请安。修竹雨问:“你们奶奶在屋里吗?”
丫环答:“不在。”
“不在屋里在哪呢?”
“在后面二奶奶房里斗纸牌呢。”
从春煦楼出来,越过一个偌大天井,迎面就是二奶奶丽芳住的春晖楼。进入一间敞厅,只见亢晓婷端端地坐着,三个女人正陪她摸牌出牌。走近了细看,除了丽芳、亢晓婷的丫环红云,还有一个穿得很艳很考究的,修竹雨不认识,估计是亢晓婷的朋友。丽芳的丫环红霞没捞到上桌,不停地在旁边斟茶续水,摆布瓜子果仁,笑着帮她们数钱递钱。修竹雨见她们全都专注着牌局,悄悄对红霞摇手,要她别出声,挺好奇地站在旁边看。
最先发现修竹雨的是丽芳。丽芳是陪亢晓婷玩,心其实不全放在牌上,一看到修竹雨,就把手里纸牌覆下,脸转对亢晓婷道:“大姐姐,南大院的修奶奶来了。”同时起身相迎。
亢晓婷有些诧异,挺不情愿地扭脸望着修竹雨,抓在手里的牌一动不动。